原创《儒家壮美思想对汉、魏晋南北朝书法艺术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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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儒家壮美思想自先秦提出后慢慢影响着人们的审美取向.就书法而言,汉碑的沉着雄浑、晋书的俊朗劲健与魏碑的苍劲雄强都是壮美思想影响下的产物.从美学角度切入,可以探索汉魏晋南北朝书法中壮美的审美意趣,进而探索壮美思想对书法的影响与塑造.
关键词：壮美；书法艺术；儒家；汉魏晋南北朝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日魄力雄强,二日气象浑穆,三日笔法跳越,四日点画峻厚,五日意态奇逸,六日精神飞动,七日兴趣酣足,八日骨法洞达,九日结构天成,十日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在康有为《广艺舟双楫》这段著名论述中,他盛赞魏碑之美.对于魏碑书法,他认为：“魏碑无不佳者,虽穷乡儿女造像,而骨血峻宕,拙厚中皆有异态,构字亦紧密非常……故能择魏世造像记学之,已自能书矣.”康有为以魄力雄强和气象浑穆来观照书法,那么,这种审美观照是由什么样的思想萌生的？
魄力雄强,气象浑穆即是一种壮美,这种壮美的审美意象是通过士人的总结、归纳和加工,才以理论形态表现出来的.中国美学从其整体上看是士人美学,士人是大一统中国的整合力量,也是各种形态美学的整合力量.
壮美的审美范畴最初来源于儒家思想对人格的引导,《论语》里有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孔子在这里树立了一根人格标杆,即推崇人格美,表现人格美；追求气势美,阳刚美；强调作品的人格内涵和人性教化意义,重视道德教化,培养善的人格.在《孟子-告子上》中,孟子继孔子之后提出了“舍生取义”的著名命题,他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对生与义的取舍便体现出儒家对人格的追求,舍生取义无疑表现了一种壮美,一种大无畏,为了正义一往无前的人格追求.
之后的士人对这种壮美的人格观照多有继承,如北宋的范仲淹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宋代儒学大师张载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都强调了做人“不只吃穿二字而已”,存大义、立大志是历代文人共同追求的人格目标.这种人格目标逐渐演化成中国士人对壮美境界的追求.
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里有三品描述了这种壮美的审美境界.第一品“雄浑”：“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此一品便是仿《周易》乾卦而立,“大哉乾元,万物资始”的精神贯彻始终,既雄奇壮大,又浑厚华滋.这一特征来自于心灵中的元气、真气.第四品“沉著”：“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与“雄浑”不同,这一品要在深沉厚重,气韵沉雄.“沉”言其不浮,“著”言其不游,得此境必然痛快,必然凝重.“沉著”乃艺术上之胜境,如书法下笔有顿挫之致.第八品“劲健”：“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此品有雄强刚健的境界,但与“雄浑”有别,二者虽都有雄强的特点,但“雄浑”强调内敛的美感,以潜气内转、雄浑博大为尚.而“劲健”则侧重于刚健有力.在书论中,“劲健”一词也出现过.唐虞世南在《笔髓论》中引王羲之云：“笔力劲健,风韵顿挫.”也是将“劲健”作为一个品评的概念来使用的.
在中国书法艺术中,壮美这一审美范畴更成为书法审美中的一支.尤其在汉代摩崖碑刻和北魏碑志造像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书法创作中,雄浑壮美的审美境界需要通过用笔的“势”与“力”来体现.汉代是崇尚壮美之风的第一个高峰期,当时便有书法家蔡邕对“势”与“力”进行了强调.他认为：书法艺术的美是一种力量的美,而这种力量正来自于书法家自身旺盛生命力的体现,对正义的追求,对家国的责任,归根到底来源于儒家的“壮美”精神.其在《九势》中写道：“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日：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无论是“力”还是“势”都体现出了刚健、壮美的境界.这根源于儒家的“大哉乾元”思想.可见,蔡邕关于书法艺术的看法,与当时隶书的完备、草书的兴盛等书法艺术的实践不无关系.
汉代是隶书大盛的时代.摩崖刻石因山就便,稍加整砻,大书深刻,椎凿而成,字口剥落,浑沦苍茫,皆粗具规模,不求细致.如《西狭颂》（如图1）雄峻方整,已是摩崖刻石中精微之作了.此乃刊刻因石质不同而方式有异者.也有刻手拙劣,不能表现笔意者,如《鲜于璜碑》,结体收放随意而生动,其书者水平可与《张迁碑》相颉颃,而刻工不称,用刀平切直下,致使笔画板滞臃肿,大为减色,但是浑穆之气浑成.碑刻如<礼器碑》《乙瑛碑》《曹全碑》《张迁碑》诸碑及《熹平石经》等,石面皆平整光洁,历1800年而不剥蚀,线条劲健,结字沉著有力,字势端庄雄伟.
如郭宗昌评价《华山碑》：“结体运意乃汉隶之壮伟者.”评价《礼器碑》：“古雅无前,若得神功,弗由人造,所谓星流电转,纤踰植发,尚未足形容也.”其笔画遒劲,变化若龙,主笔劲健,波磔沉着痛快.他又评价《孔庙礼器碑》”平生所见汉隶当以《孔庙礼器碑》为第一,神奇浑璞,譬之诗则西京.”汉隶的雄伟奇崛为后世书法发展奠定了审美基调.“汉隶古雅雄逸,有自然韵度,魏稍变以方整,乏其蕴藉,唐人规模之,而结体运笔失之矜滞,去汉人不衫不履之致已远,降至宋、元,古法益亡.直至清代碑学大盛,壮伟、浑璞等审美范畴成为关键性和引领性的碑派审美理念.
雄伟劲健之风与用笔有很大关系,隶书的笔法在篆书的体系中多了提按变化,在隶变的过程中,篆书的快写虽然造成了体势的变化,但是在快写的过程中,中锋用笔得以忠实地保留.隶书依旧沿袭着篆书的用笔特征和中锋的特性,只是在笔画的丰富性上予以加强.到了典型的成熟隶书,也就是八分书,其最具有典型性的用笔,即蚕头燕尾的出现,无疑为隶书的雄强表现提供了优于篆书的契机.逆锋起笔的蓄势待发,中锋行笔所致中段饱满圆劲,收笔波磔的沉着雄浑,与孟子之“充实之谓美”的审美思想暗合.汉碑的雄强是通过这样的沉实来表现的.正如清包世臣研究北碑提出“中截”的笔法概念：“用笔之法,见于画之两端,而古人浑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则在画之中截.盖两端出入操纵之故,尚有迹象可寻；其中截之所以丰而不怯,实而不空者,非骨势洞达,不能幸致.更有以两端雄肆而弥使中截空怯者,试取古帖横直画,蒙其两端,玩其中截,则人人共见矣.中实之妙武德以后,遂难言之.”“实而不空”即“中实”,“中截空怯者”即是“中怯”,这里所说的“中实”即为行笔中段的饱满与浑厚,与“中怯”相对,这是清代碑学兴盛之时,对于汉碑取法的认识.这里就明确指出了,汉碑书法笔画中段以实为美的审美特征,“中怯”之不可取.唐代以前碑刻书法大都为此,恪守“实”的审美准绳,这是它们之所以受清代碑派学者推崇的一个重要因素.包世臣所指的“古人…古帖”,是指唐以前的书法,包括汉隶和魏碑真书,汉魏之际书法多厚重而具雄浑之气势.
魏晋时期,对书法美的追求在“势”与“力”的基础上又提倡对“筋”与“骨”的重视.卫烁《笔阵图》云：“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这里在讲到书法用笔时,所说的“筋”“骨”“肉”显然是以人体特征来比喻笔画特点的.人以筋骨丰美者为健硕,书法亦如此.以“多力丰筋者圣”,这里把书法拟人化,恰恰形象地强调了对书法的劲健、健硕的审美追求.“骨…‘筋…肉”为书法的三个元素,三者通过“力”和“势”的调和从而构成书法理想的审美形象,那就是“多力丰筋”刚柔相济的伟岸,潇洒中不失精健,饱满中蕴含刚毅,自然流露出的一股俊迈的健壮之美.虽然魏晋时期文人士大夫尚清谈玄理,对老庄玄学推崇至极,但是他们也难免受儒家文化思想的影响.王羲之书法妍美俊逸中不失劲健,王献之书法的俊朗飘逸,而王珣书法的俊迈则是魏晋书法劲健的代表.
北魏洛阳时期,出现大量的碑志楷书,可谓“每碑各出一奇,莫有同者”,但这些碑志的作者绝不是主观故意地“出之自在,故多变态”.当时的楷书“字有定法”,虽有精美与草率之分,新研与古质之别,但大都点画丰满,俯仰向背各具姿态；横画起笔切笔斜入,收笔或畜力下顿或斩钉截铁,左低右高的欹斜特征十分明显；字势的收放对比强烈,撇捺舒展自如,甚至夸张变形；竖钩不再平挑而是上挑；“结体间架已是斜画紧结而不是平画宽结”.著名的有：《元桢墓志》（如图2）、《元简墓志》《元怀墓志》.洛阳地区刻工比较精良的造像记如《始平公造像记》《孙秋生造像记》.斜画紧结是这类楷书共同特征,这类楷书被称为新体楷书,用笔道美劲健,雄浑而庄重,结字险绝中不失平稳端庄,这类楷书与东晋王献之《廿九日帖>和南朝王僧虔《太子舍人帖》的楷书极其接近.这一时期的楷书笔画方锐厚实,斩钉截铁,字势雄强,是楷书中壮美一系的典型代表.
汉魏碑刻书风在清代碑学大盛之际,成为学书者取法之范本.在阮元、包世臣、康有为等极力鼓吹下大放异彩,出现了诸如邓石如、赵之谦、伊秉绶、何绍基、吴昌硕等篆隶名家,使篆隶书法在清代达到又一个高峰.壮美的审美范畴诸如雄浑、劲健、沉著等在书法艺术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阐释.
直至当代,儒家壮美的审美情怀依然被人们所追求.同样,儒家正统思想中壮美的审美观也潜移默化地引导着人们的审美取向,陶冶着人们的情操,塑造着高尚的人格.
魏晋南北朝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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