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你犹烟火映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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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嗷！再回到《花火》好开心,上一次上稿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这个文写得十分趁手,自己和主角们同专业,都不用再特意做考据了.最近还写了个漂亮又帅气的模特小姐姐,有兴趣的可以上当当或淘宝搜索《似你燎原》,是一个好看的故事哦！
孟尝加油啊,你比我优秀一百倍,带着我全部的运气,一定要走得比我顺利,比我光亮耀眼.
文/剪风声 新浪微博|@声声阿
01.
大二寒假的前一天,我和孟尝像两只丧家犬,从美景酒店三楼的宴会厅偷偷溜了.
孟尝曾说,如果我们能拿到这次全国大学生计算机创新大赛的一等奖,他就去买媒体广告位,大力推广我们的工作室.
可惜,初选复选都排第一名的我们竟然因为带去的U盘中毒,倒在省赛的现场赛上.
我突然想起,上场前,一个穿制服、自称大赛筹备组成员的年轻女人要走U盘,说是例行检查是否携带工具.我看了眼她胸前的工作吊牌,就把U盘给了她.五分钟后,她才还给我.
“一定有人做了手脚,都怪我不小心！”我后悔不迭地跳脚,“孟尝,我们要不要现在回去说清楚？”
“回学校,先上别的项目.”他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刚敢于会场上确认我们晋级无望后,孟尝当即拉我离开那里.直到现在,我也没在他的脸上发现一点点沮丧.
我问过孟尝为什么选我做搭档,他笑笑,因为臭味相投.
早在我们第一次堪比火星撞地球的见面,他就嗅到了.
那时刚进校,听说学校对计算机学院有关照,允许大一的学生在宿舍里用电脑.班上的同学都高兴坏了,三五成群地相约周末去市区电脑城.
我知道大多数的人都是自我安慰,认为买了电脑一定能认真敲代码,等真正挑选的时候只关注硬盘容量够不够下载连续剧,显卡的配置适不适合玩网游.不屑与他们为伍的我按照事先做好的功课,在电脑城一家一家地挑配置,看报价,还抽空到隔壁书城买了本书.
然后,我才发现我忘带包,没办法独自把所有东西拿回去.
我眼尖地看到对门寝室的女生和同学也在买电脑,我便厚着脸皮亲昵地打招呼,千恩万谢地把显示器和机箱交给她班上的男生.
其中有个背书包的男生个头很高,面孔冷淡的样子,大家把内存条集中放在他那.
我递过去的时候,他同时接过我手上的书,不动声色地瞟我一眼.
返校坐地铁时,车厢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途中,这男生重心不稳,一脚踩中别人的鞋.被踩那人低吼着,眼睛怒瞪过来,还不由分说地朝他举起拳头,一群人纷纷吓傻.
千钧一发之际,我飞身扑去,挡在他的身前,大义凛然地说：“是我踩的,没注意.”
我话说得软,态度却强硬,一脸的“你想怎么样吧”,看愣了对方.他大概没见过我这样的女生——明明矮了一个头,模样秀气,声音也纤细,气势反倒冲天.
被我护住的人随即说：“是我,不好意思.”
在四周炯炯的目光包围中,那人敛起怒火,刚到站就下了车.
“胆子挺大.”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
我心有余悸,威胁似的板起面孔：“我可是为了内存条,要是有事,你得赔两根.”
“两根就够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看他慢慢拉长了眼尾,声音透着狡黠的笑意：“看那么高深的书,不可能只用两根内存条就够用的小程序吧？”
我不吭声.
“我叫孟尝,准备成立一个工作室,你有兴趣吗,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
这十足的骗子腔调,害我一下子笑出声,笑得停不下来.
孟尝是谁啊？
我和你很熟吗？
后来,喘匀气,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谢了.”
孟尝并不气馁,从地铁站出来,一路跟紧我：“跟我合作,参加比赛,接项目,在毕业前积累比别人多几倍的经验,以后什么工作不好找？”
我脚下迟疑,有点心动.
“看你挑的大部分东西和我的一样,我觉得我们会很合.”
这人真是自恋.我好笑地停下来,看向他,谁知他抢在我前头又说：“你过来,我给你四根内存条.就算我骗你,耽误你几天时间,那也不亏.”
“好.”他最后这句话确实有说服力,我爽快地答应了.
团队成立后,工作强度出乎意料地大,从系统管理到个人主页,人人忙得跟陀螺一样.孟尝把工作室挂靠到系里与他相熟的一位老师名下,为备战这次的计算机创新大赛,我们牺牲所有的休息时间,一步步走来甘苦自知,没想到会倒在一个小小的U盘上……
从美景酒店返校的地铁上,我愤愤地看向对面的孟尝.
此刻他闭着眼睛,脑袋随车厢有节奏地晃动着.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但他是真的很累.
02．
快走到宿舍楼,我接到电话,来自苏氏科技有限公司一个叫Sue的部门经理称,对我们下午在比赛现场展示的电子商务设计很有兴趣,询问是否有意谈进一步的合作.
苏氏科技曾是两届计算机文化节的赞助商,全国知名大企业,能抱上这样的大腿,我一挂电话就忍不住尖叫.
然而,孟尝一盆冷水泼过来：“我拒绝跟他们合作.”
争论至入夜,我依旧没能说服孟尝,他铁了心不答应,却一个理由都不给我.
我气极,在电话里冲他咆哮：“你不答应,我自己上！”
“随便.”
行,不靠你,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压住怒火,给Sue回了电话,接下这项合作.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我就背着电脑去苏氏签合同,像个孤胆侠客,浑身杀气腾腾.
不过,很意外,合同上的条款一边倒地对乙方有利,作为出钱的大爷,苏氏竟然不占一星半点的便宜！
Sue亲自接待,温声细语地、一遍遍地讲解合同上我看不懂的条目.同坐在办公桌前,我能从对面的玻璃墙上窥见她优雅的身影,漂亮干练,气质出尘,实在看不出她才刚大学毕业.
反观自己,连续熬夜多日,双颊凹陷,短发杂草一样乱蓬蓬的,真是惨不忍睹.
我正消极着,Sue突然问：“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们的主程序员生病了.”我一着急,瞎话张嘴就来.
Sue连声追问：“他不要紧吧？吃药了吗？有没有看医生？”
“不要紧,保证不耽误工作.”
可即使我这么说,她眉间的忧色也未减半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真正关心的好像不是合作,而是身为主程序员的孟尝.
Sue给的时间宽裕,可我孤军作战,决定寒假不回家.
工作室申请了专门的机房,身为本地人的孟尝居然临时改主意,也不回家了,我当然义不容辞地去蹭空调.
每天下午桌上放着一瓶鲜牛奶,孟尝说那是组里另一个男生的,因为是贫困生,团队有牛奶、鸡蛋做生活补贴,现在放假了,让我享用女士优先的待遇.
我没跟他客气,大口喝完了牛奶,问他：“那鸡蛋呢？”
孟尝没说话,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我从中解读出了“少得寸进尺”的意思.我得意扬扬地坐下,心想,才不会因为跟他怄气而放弃优待,我可是要全力以赴的.
Sue这活算我私接,孟尝虽然默许了,却不支持我,所以我基本没怎么理睬他.
不过,我能力到底不及他,很快遇到困难,一个bug怎么也调试不好.
怎么办？
难不成要开口求他？
我焦躁不安,不时抬眼觑向身旁的孟尝,他头戴耳机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上飞舞.侧面看去,他一贯冷淡的面孔因为无比的专注散发着迷人的气息,黑白分明的眼……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
“我、我、我……”孟尝困惑地看来,我满心被人现场抓包的窘迫,忽然灵机一动,“我想找你借笔记抄！”
“借笔记抄？”
我点头.
早听人说孟尝有本神秘的笔记本,写满不外露的独家绝学.我借来看看,说不定能顺利解决那个bug,这招真是高明.
孟尝没放过我的口误,狡猾地眯起眼睛：“那必须抄完哦.”
于是,一本厚厚的A5硬皮抄足足耗费了我四天时间,各种算法题型的总结对我的问题毫无用处.我不禁一边抄,一边后悔自己的脖子太硬,不愿虚心请教.半夜两点,我翻到本子最后一页,哈欠连天地发现孟尝在最后的空白处画了只喝牛奶的小猫,旁注：下次不要偷看了,随便和我说点什么,光明正大地看.
他竟然知道？！
他知道了,还敢耍我？！
然而愤怒仅仅一闪而过,我有些隐隐的开心,原来这个家伙哪怕聚精会神地敲代码也能注意到我.
03.
我在孟尝的帮助下,顺利消灭bug,而他对我抄笔记的蠢事绝口不提,还颇有风度地安慰：“相互帮忙应该的,有什么,尽管来问好了.”
“嗯.”我心虚,不敢看他.
那天起,我们之间针锋相对的关系缓和许多,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讨论程序的细节.只是,我会不时走神,听到他的声音也会没由来地心慌.
临近除夕的一天,孟尝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来：“快过年了,好歹放个假吧.”
“可我程序还没调完.”
他长腿一蹬,从靠背椅上跳起来拽我：“不调了,带你去个地方.”
学校到市区的公交车上,我沉默地靠着窗坐,想起对我的节日祝福短信迟迟没有回音的妈妈,心里有点堵,毕竟连爸爸都三天两头地打电话给我,对我嘘寒问暖.
见我不停地看手机,孟尝问我是不是想家了.
我迟疑片刻,心里涌起倾诉的冲动,对他说：“沈绽的绽最初是占有的占,沈占.”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很男性化的名字.”
“对,一开始,我妈就不希望我活下来.”
在我出生的时候,那个和我同住十个月的兄弟被脐带绕死了,我妈为此伤心了很久.
所以,她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能把生活中所有的问题——从回家忘带钥匙,到日常小感冒,全都理直气壮地用“你抢了弟弟的位置,我也跟着受苦”这种没道理的话做归结.
我从小凡事争着做到最好,最爱把发奋考来的高分试卷甩在她的面前.我就是要让她看看,我的优秀可不止体现在生命力上.高中时,我想也没想地选了理科,一边保证成绩,一边废寝忘食地自学编程.
“不然,我干吗那么拼命,输不起的,我心里一直有把火,提醒……”
我的话没说完,孟尝的手突然伸过来捋我的刘海,那动作就像在挠小动物.
我愣住,问：“你干吗？”
“家里的三花猫每次奓毛,我就这样给它顺毛,非常见效.”他一本正经地说,“别停啊,你继续说.”
我忍不住笑了.
这哄人的手段真是拙劣,但我已经忘了刚敢于想说什么.或许这么久以来,我需要的只是一处发泄的出口,一个肯听我讲话的人.
我不好意思再抱怨,这时才注意到,他带我来了什么地方——N市最繁华的金融街.纵使今天是除夕,天桥下的十车道依然川流不息,两旁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充斥着繁华都市的诱惑.
“本市最高大上的地方.”孟尝一栋栋大厦依次指过去,“初三那天,会有炫彩灯光秀和烟火表演.”
“灯光秀？”
“和东方明珠那个有点像,这里每年都会利用灯光投影,下一场钞票雨.所以,我带你过来,提前感受下空气中金钱的气息,为我们工作室讨个好彩头.”
简直无语,我没忍住,笑起来.
他也笑了,还盯着我,一副饶有兴致欣赏的样子.
我脸红,不自在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每年都有？”
“我是本地人啊.”
那么,身为本地人的你,为什么今年突然不回家过年？
不过,初三我们没能看成钞票雨,因为孟尝发烧了.
那天我一觉睡到中午,匆匆赶到机房,惊讶地发现他伏在电脑前,额头滚烫.我心急如焚,马上掏出手机联系出租车,手腕却被他拉住：“没那么夸张,休息一下就好.”
可他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直至晚上九点多,他的烧终于退了.
那时我趴在电脑前,刷微博上金融街钞票雨的盛况,手里忙着回复拜年短信.组里那个让我蹭牛奶的男生也发来一条,我回复“感谢招待”.
谁知对方莫名其妙：鸡蛋、牛奶的补贴不包括假期,不过,组长曾经问我,寒假便利店有没有鲜牛奶供应.
原来,那竟是孟尝为我准备的.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孟尝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身后响起：“沈绽,没去成金融街,是我欠你的.”
我没有向他求证牛奶的事,只是轻轻点头：“你记得就好.”
04.
新学期开学后,杂事纷纷涌来,包括孟尝派给我工作室的任务,室友偷懒拜托我帮忙做的实验报告,连学生会筹备的计算机文化节也委托我监工.
将时间一再压榨,我忙到三餐都要在路上吃.有时我碰到孟尝,他皱起眉毛,眼中闪过一丝忧愁：“沈绽,你这样是何苦？”
我把头一仰：“你不懂.”
工作室用来刷经验,室友用来刷人情,学生会则用来刷素质分,身为实用主义者的我,心里明镜似的.
计算机文化节周六早上开幕,要求大一大二的全体学生出席,可事实上没人愿意去.我头天在班级群里动员一整晚,总算说服大家准时集合.
但我犯了个错误,把九点开幕记成了八点.
春寒料峭,三月的早晨依旧很冷.活动中心礼堂外面,班上的男生把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愤怒地找我讨说法.我百口莫辩,只能求他们再多等一等.
突然,有个人冲我说：“沈绽,你也太贪心了,什么都想占一点,名副其实啊！”
他声音不大,话锋却尖锐,说完就引来一阵大笑.
我阴沉着脸看去：“我占？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他无聊地打着哈欠,又说：“这么伟大？那我们先走了,给你立牌坊去了啊.”
男生们一哄而散,只剩几个女生怯怯地看着我.我耳中轰鸣,血液有一瞬的凝固,大叫着“回来”,就要朝他们跑去.
但在起步的那一刻,我被人拉住了,是孟尝.
孟尝做事狠戾,待人却极有分寸.
眼下他生硬地拉住我,见我红了眼极力挣扎,竟然把我打横抱起.我傻眼了,几个女生也傻眼了.他力气真大,我根本没法招架,清楚地感受到体能上男性和女性的差异.
走到礼堂的墙后,他放下我,怕我跑了似的按住我的肩膀：“沈绽,你是女孩子,心疼一下自己行吗？”
“我……”我一开口就哽咽住,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年的一幕幕.
我揪紧他的衣袖,哆嗦着拖出哭腔：“我怕……”
我怕那个从未谋面的兄弟在梦里问我,为什么我更幸运,有机会见识世上的风景.所以,我必须用加倍努力,换取这份幸运.我妈一直当我是白眼狼,但她不知道,其实我比她更在意.
我哭到气结,被孟尝抱住.他胸膛宽阔,用手一遍遍轻抚我的背,安慰：“别怕,我在这.”
他温润低沉的嗓音像哄人入睡,平息我澎湃的情绪,可抽噎声迟迟停不下来.
其实,我已经不想哭了,但我依赖他的怀抱,想骗他别撒手.
我想,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05.
三月下旬,我负责的那个商务网站快要完工,Sue突然打来电话,让我周日过去一趟.我担心准备不周,便大半夜抱着笔记本坐在宿舍楼道上,一遍遍检查用来展示的PPT还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我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半夜三点半.
早上七点,闹钟响起的时候,小腹传来轻微的疼痛,果然是生理期.我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没事的,然后整理背包出发.
等我坐到Sue的办公桌前,腹部绞痛,手脚冰凉,心中直呼不好,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了.但我强打起精神,镇定自若地为她展示.
谁知Sue打断我,一脸诚恳地握住我的手说：“真的很对不起,沈绽,这个项目恐怕要终止了.”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Sue又说：“我只是部门经理,最终的决策权在上层.他们认为这个网站没有核心竞争力,变现困难.”
我知道,我懂,但哪个网站不是先赚够了口碑,才考虑挣钱.
Sue唰唰开出一张支票,边写,边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合同上有写,因为甲方中止会有相应赔偿.”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笑着眨眨眼,“我赔你两倍,你和主程序员分.”
老实说,我没有抱怨Sue的底气,作为一个青涩的在校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无论成败,都算是收获颇丰了.
更何况,我还得了一大笔钱,多到足够堵上我的嘴.
我勉力微笑,攒着一口排遣不去的闷气,没缘由地,感觉像是被人摆了一道.返校的地铁上,我面如白纸,额头和脖子上冷汗涔涔.偶尔有好心人来问需不需要帮助,我都拒绝了.
我要靠自己走回去.
结果,刚出地铁站,我就疼得扒住路边一个垃圾桶天昏地暗地吐了很久.猛然想起孟尝让我心疼一下自己,我就摸出手机来,叫室友过来接我.
不想屏幕亮起一瞬就熄灭.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坐在窄小的候车椅上,几近虚脱,心里却在冷笑,这点小困难就想吓倒我？然后,我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四周全是黑的,连公交车都收班了.几点了这是？
“你醒了？”
妈呀！这突然的一声吓得我差点从候车椅上滚下去,没想到对方比我更快,迅速拉住我的胳膊：“小心.”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孟尝.
“我打你电话打不通,你室友说你不在寝室,苏氏又说你早就回去了.我只好查了下在你手机上装的定位……”
“你竟然在我手机上装了定位？”
“你手机不是掉过一次吗？你让我装的啊,但我没注销我的查看权限.”见我气得鼓起腮帮子,他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半小时后宿舍就锁门了,现在赶紧走吧.”
可我刚要站起来,发软的脚就让我重心不稳.孟尝蹲着没动,一只手指了指后背.
我说过,我是个实用主义者,眼下面对这番惨淡的光景,我不会委屈自己,于是顺从地趴上去了.
今晚月光皎洁,微凉的夜风抚过脸庞,路旁的小树林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的下巴搁在孟尝的肩上,整个人都松懈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白天在苏氏的见闻,声音渐低,好像随时能再睡过去.
孟尝始终不出声,我偷偷看他,见他不动声色地笑.电光石火间,我想起一件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去苏氏,为什么他会知道？
为什么Sue总爱问我孟尝的近况？
转过前方的路口就是宿舍楼,我要是不问,肯定失眠一整晚.
孟尝听我说完,沉吟良久.在我以为他大概要找理由搪塞的时候,他说：“我和Sue以前认识.”
“同学……”
他打断我：“我们曾经交往过.”
06.
孟尝二十岁,父亲曾是苏氏的首席技术官,是创办公司的元老.Sue二十三岁,她的父亲是苏氏的老板.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过,孟尝的父亲和苏氏的老板对公司未来发展的方向有了分歧,一度盛传关系交恶.后来苏老板趁孟父出长差,利用自己的决定权,砍掉后者掌握的部分业务.
孟父得知此事,归来途中急火攻心,超速驾驶,出了车祸.
孟母精神脆弱,受到极大的刺激,人被送进疗养院.孟父躺在病床上迟迟未醒来,苏老板却只差人送了束花.而Sue,从头到尾都站在她父亲那边.
他停住,说不下去了,我从他盈满月光的眼中看出了苦楚.和他比起来,我那点痛苦简直不值一提.我有点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撑了那么久,很累吧.
但我忍住了,只问：“你们后来还有联系？”
“还记得上回苏氏赞助的那个创新大赛吗？U盘是苏氏的人动的手脚,苏老板不想我们赢,准确地说,不想我赢.他害怕我成为父亲那样厉害的人物.Sue知道实情,很愧疚,就想出合作这一招,希望能弥补我的损失.”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们的合作不会有结果？”
“是,所以你找我的时候,我就拒绝了,但你不听,不过,这个项目对你确实是种锻炼,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
“孟尝,你知不知道我是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我有多希望它成功.现在你告诉我,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全因为这是你前女友的一时兴起？你知道实情,却从头到尾对我隐瞒……我真的太失望了.”我心脏钝痛,目光冰冷,说完就跑回宿舍楼.
之后的两个月,我没有去工作室,所有任务转为线上交接.
孟尝找过我几次,但我没见他,我想彼此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苏氏也找来了,Sue对孟尝真是够意思,这回在学院里设立了一个什么“苏氏奖学金”,旨在为苏氏企业培养优秀的后备人才,点名颁给他.
我看着孟尝面色如铁地接过证书,担心他会不会直接砸到地上.还好,他控制住了.
事后,我才听说,除了公励的两万块,Sue还帮他争取到去斯坦福大学的交流名额,额外赞助他十万块.
孟尝说什么也不要,但我知道他需要这样的机会,为了他更好的将来,他一定要去斯坦福大学,只不过,他还没办法接受自己顶着“苏氏后备人才”的名头去国外.
那天下午,三个班挤在一间教室上专业课,孟尝没来,我听隔壁班的人说,Sue和他在系主任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
于是,课间我跑出去,一路狂奔到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外,把怒气冲天的孟尝叫出来.
在他开口之前,我抢先说：“孟尝,你说过你欠我的,我现在要你还了.”
他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睛有点发红,连鼻子也有点堵.但我还是坚持说完：“你去斯坦福大学交流,表现好一点,拿到教授推荐信,争取在那里读研究生.”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就跑.
那个时候,我真的在想,孟尝加油啊,你比我优秀一百倍,带着我全部的运气,一定要走得比我顺利,比我光亮耀眼.
07.
孟尝去美国已有四年,我们四年没见面.
实际上,他回来了三次,但总是阴差阳错,时间对不上.多亏工作室的经验,毕业后我顺利去到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员,在N市安顿下来.
也有累得不想动脑子的时候,我就偷偷去看孟尝的微博,看他上传的生活照片,记录的日常点滴.看着看着,我又赶紧关掉页面.
我怕再看下去,会被思念的潮水淹没.
虽然生活在N市,但那场钞票雨,我始终没见着.
如今我与母亲关系缓和,回家过除夕的时候,能够客客气气地讲话了,这对我们都是很大的进步.而大年初三那天,我以志愿者的名义,去N市城郊的疗养院探望孟尝的妈妈.
医生说,要尽量保证病人的情绪稳定,于是我给她说笑话.孟尝的爸爸也在,我们帮他们整理房间,还一起包了饺子.
阳光充沛,我可以陪着他们笑一整天.
晚上看电视新闻的时候,我指着电视机对孟尝的妈妈说：“阿姨,你看,这个地方晚上会下钞票雨哦！”
孟尝妈妈听着,掩嘴笑起来,优雅的模样.笑着笑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拉住我的手,一个劲地说：“你去看过吗？”
我摇头.
“去看呀,一定要去,能讨个好彩头！我以前带儿子去过的.”
“好呀,那我下回一定去.”
这么答应着,我又有点想哭了.
今年的大年初三,我没有再去疗养院,一个人站在夜晚的金融街天桥上,等待八点开始的那场钞票雨.听说明年金融街开展新的亮化工程,这将是最后一次炫彩灯光秀.
冷风呼啸着,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不过凑个热闹,却被周围此起彼伏的倒数声感染,情绪跟着沸腾.
——“七！”
我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个说要带我来看,却始终没能成行的人.
——“六！”
那个与我惺惺相惜、小心拥抱藏在我高傲自尊下的脆弱,并尝试用温柔融化的人.
——“五！”
是我深深喜欢却没办法把关系再推近一步的人.
——“四！”
我真后悔那时责怪他,明明是我爱逞强,执意要接活.
——“三！”
如果他此刻突然出现——
——“二！”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一！”
我激动地双手合拢在嘴边,扯开喉咙大叫：“孟尝！”
或许是第一次来看现场倒数不懂规矩,本来我以为数到“一”后应该还有“零”,谁知大家骤然停住,屏息等待.静下来的一瞬,我那声高喊如此突兀,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于是,那句事先想好的“我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一出口就变为气震山河的“快还钱”.
大家哄笑着放过了这段小插曲.
紧接着,一整片楼宇变了颜色.两边的大厦和马路上到处都是红通通的红钞票,气壮山河地撒落.啊,不,今年还有金币,金灿灿的,特别美！
我和所有人一样挥舞双手,笑得招摇,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不会有错,那张冷淡的面孔,也再没别人.孟尝挺拔的轮廓被光影镀上一道金色的边,我瞪着他,惊得下巴快掉下来.
“因为欠了沈绽很多钱,我总在想,要是不做出点成绩,怎么好意思见她.所以,我在国外一天都没有松懈过,提前修完了学分,回来创业.”孟尝拿我打趣,抿唇浅笑,“我拉到两笔投资,来问问债主有兴趣吗？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嘴角上扬,真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可是,很奇怪,我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从嗓子眼挤出小声的抽噎.
我竭力控制住,吭哧吭哧地问：“开工作室吗？”
“这次是公司.”
“那我还做你的同伙？”
他被我胡乱的用词逗笑,双肩轻颤,看过来的眼里蓄满温润的光,连四周的盛景都失色,映亮我,使我再也听不到别的,只有他的声音：“在美国这几年,我常常后悔,过去因为想陪你,第一次寒假没回家,后来却眼睁睁地看你跑上楼.以前我想等到时机合适,但现在不想等了.沈绽,你做我女朋友吧？”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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