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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有关论文范文资料 跟玻璃之情类硕士学位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玻璃范文 类别:专科论文 2024-02-13

《玻璃之情》

本文是关于玻璃参考文献格式范文和玻璃之情类论文范文资料。

临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叶迎给她自己和蒋笙各自录了一段视频.

蒋笙坐在那里,抬头望着摄像机.许久之后,他将嘴角缓缓扬起,轻轻笑了一下.他看着镜头,然后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叶迎见过那个人.之前他来过医院,身材挺拔,像西北料峭的青松.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如果当一份感情隐秘到需要瞒着其他人才能进行下去,如果只有那样才能肆无忌惮地爱一个人,那些只有在深夜才能翻滚而出的念头,也就没必要再说出来了.”

蒋笙顿了顿:“所以,要是我活不到七老八十,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我就不告诉你了.”

沉浸在往事中的叶迎被蒋笙唤了一声,她回过神来,蒋笙已经录完了他的那部分,轮到她了.

“骆清冽.”

叶迎叫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高中那会儿,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自习课,你那个爱哭鼻子的男同桌就要跟我换座位.其实不是他,是我.我曾经花了半个小时跟他谈判,最后他哭着答应了——因为是我想跟你坐在一块儿.”

镜头里的叶迎和几年前读高中时好像没差多少,还是那一头嚣张跋扈的短发,眼睛也如当年一般明亮.

“我从那会儿就爱盯着你了.”

叶迎感觉头有些发晕,她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这下好了,老天不让我盯着你了.骆清冽,你要好好的.”

她留给骆清冽的话说完了,蒋笙在那边轻轻摁了暂停键.录完以后,叶迎去吃药,蒋笙去测体温.而这两段视频,其实除了当事人以外没其他人看过——蒋笙死于第三年春天,叶迎死于第九年冬至.

骆清冽被安排到叶迎前面坐,是在高一的下学期.因为他上学期有一门功课缺考,成绩一排出来,他和叶迎分数一样.

骆清冽搬书过来的时候,叶迎正在涂指甲.她在画奈良美智的大头简笔,前面的人突然碰了一下她的桌子,她的手跟着一抖,大眼娃娃就顺利毁容了.

叶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那人的背影,他穿干净的校服,整洁的衣领一直竖到下颌处.少年挺得笔直的脊背,像一座青山重重的屏风.

叶迎叫他:“哎.”

骆清冽停下写字的手,坐了起来.

叶迎等着跟他算账,一句话还没憋出来,就见他往前挪了挪椅子,也没回头,便又专心学习了.

叶迎:“……”

没几天就是数学月考,考试还没开始几分钟,叶迎就抓着笔无从下手.同桌蒋笙请假了,眼瞧着老师绕去了另一边,她低下头,悄悄叫前一排的同学:“哎.”

骆清冽不理她.

几分钟后,她从骆清冽身后扔过去一张字条.他看也不看,拿了铅笔画辅助线,一只手从头顶过来,拿起了那张字条.

当时老师就站在骆清冽和叶迎旁边,老师看见字条里写满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你们俩给我出去.”

走廊里十分安静,骆清冽板着一张脸,靠墙规规矩矩站着的少年长身鹤立.他黑发遮眼,眼角轻轻垂下.

她喊他:“骆清冽.”

骆清冽终于回过头来.

叶迎看着骆清冽的脸,少年的眉目都是清朗的.她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在字条里写了单项选择题的答案,当然,那些都是乱写的,原本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可谁知就被老师给抓了个正着.

此时走廊外站了一个男人,她认识,是高三的生物老师.男人站在那儿,叶迎还没来得及跟骆清冽说些什么,他便跟着生物老师走了.

第二天的英语课上,叶迎忍不住跟蒋笙把昨天的事和盘托出.蒋笙拿眉眼扫了扫骆清冽,然后附在叶迎耳边悄悄跟她说:“你知不知道骆清冽为什么自闭?‘上梁不正下梁歪’,因为他爸就非常变态.”

骆清冽有个非常严苛的父亲,就在高三教生物.去年期末考骆清冽缺考了一门,影响了排名,有人看见他被他爸叫去了办公室.虽然门是掩着的,但里面动静不小,骆清冽出来的时候,鼻子都在流血.“你不知道他被他爸揍得有多惨.”

叶迎听了,一双眼睛落在那个少年的身上.骆清冽的背永远都是直的,桌上的书本也放得整整齐齐.他做卷子的时候,上面就放着铅笔和手表.

而她突然想起昨天,骆清冽看到他爸时,那微微垂下的眼角.叶迎想,就算他被他爸误会,按他那种一潭死水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多解释.

叶迎纠结了半天,最后老老实实地撕了一张纸,趴在桌子上写了句“对不起”,然后往前排扔了过去.

骆清冽没回她.

到放学的时候,一觉睡醒来的叶迎抬头一看,前排的座位已经空了.

周五刚好轮到叶迎去老师办公室做值日,她正在给阳台上的盆栽浇水,无意间迎着落地窗大片的光影去看,发现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叶迎走到办公室门前,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握着门把手推门而入.

“报告.”

里面的人立在午后的光影里,一个是骆清冽,一个是他父亲.

男人的怒气似乎还没有消下去,听到有人进来,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什么事?”

叶迎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注意着骆清冽,他还是那样,察觉到她进来也一言不发.之后她看到骆清冽抬起了头,碎发遮挡的眼里,是一片澄净虚无.

骆清冽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脚边只有摔得粉碎的玻璃碴.茶杯被打碎了,他鞋上还沾染着褐色的茶水渍,混着泡得舒展且湿漉漉的茶叶.水迹漫延开来,带来一地的难堪和狼藉.

叶迎走到骆清冽身边,眼睛却看着他爸:“徐老师让我来叫一下骆清冽,说他上午交的作文有些问题,想当面跟他说一下.”

骆清冽听到后转过了头,他的目光里有某些澄澈的东西在动.

那个男人听了,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只说:“去吧.”

三楼的走廊在教学楼之间,像是两栋楼之间连通的一座桥.走廊下面是虚空的,两侧也没有玻璃,微风吹过来,能看到不远处的花池里开得正好的花.

骆清冽走得很快,等叶迎蹲下身去系鞋带时,只能看到他消瘦笔

挺的背影.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发觉骆清冽就停在前面.

此时的骆清冽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一只手插在兜里,身体靠着背后坚硬的柱石.等叶迎走过来,他才转身继续朝教室走去.

从那天以后,叶迎和骆清冽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每次她俯在桌前,小声地“哎”一声,他便转过身来,递给她老师刚刚布置下来而他已经顺利完成的作业.

就像深海里的生物,他们处在并不算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可是只要她发出信息,就算再隐蔽,他也能准确地捕捉到潜伏在海面下的来自她身上的微弱的信号.

读高三那年,蒋笙转学走了,骆清冽坐到了第一排.日常聒噪的叶迎身边没了熟人,终于在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那年的冬天非常冷,同学们在学习上都争分夺秒.到下课时间,全班同学都在座位上刷题,只有叶迎一个人坐在窗前,小声地惊呼:“下雪了.”

坐在后面的叶迎悄悄地喊:“骆清冽.”

门口已经传来老师的谈话声,虽然还没到自习时间,但全班同学都识趣地待在座位上,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骆清冽回过头来,就看到叶迎指了指窗外.

老师已经进来了.

骆清冽放下做到一半的卷子,站了起来,不知道跟老师说了什么,随即他拉开椅子,直接出了教室.叶迎盯着翻书讲题的老师,好半天才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刚走过拐角,她就看见骆清冽正在那儿等着自己.

“你不做卷子了?”

骆清冽看了她一眼:“我做完了.”

“那你旷了自习课,不怕你爸逮你?”

骆清冽笑了:“他今天去市里开会了.”

好半天,叶迎才转过弯来.她追着要去打人,可骆清冽已经早一步跑下楼去了.

那场雪下得特别大,苍茫昏暗的天际,他们两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花池前.教学楼灯火通明,只有这一片小小的空间,在雪地的映照下,天不算太明,光不算太暗.

叶迎看着骆清冽坚毅好看的侧脸.在临近毕业的关口,她看着身边的少年,关于未来的话题太沉重.而除去这些沉重,更有一些隐秘几乎呼之欲出.

雪还在下着,天地间一片苍茫.

那一年高考,叶迎没考上,而骆清冽去了北方.

夏天过后,叶迎选择了补习.

那段时间她几乎和任何人都断了联系,日子好像格外漫长.等到冬天的时候,叶迎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后来有一天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无声的雪花飘飘扬扬,堆积在她的脚边.踩上去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触感,像是行走在沙漠中.她抬头看雪,看昏沉的天,在莫名的眩晕中,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骆清冽.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她眨了眨眼,任雪花落在身前.

她在大雪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悄声说:骆清冽啊骆清冽,你可别走得太远.

叶迎后来选择了读医科,她本来是要跟着骆清冽读生物的,后来分数下来,差距太悬殊,她只好选了一个保险的专业.

她的学校就在骆清冽的学校对面,她有时候也去骆清冽那边蹭课,反正“天下理科一家亲”.

骆清冽还是那样,没怎么变,一如既往地清瘦,喜欢穿带帽子的运动衣,而且拉链一定要拉到下颌.相貌端正的骆清冽虽然依旧寡言,却也比高中时抢手多了.

有一次趁着假期,他们一块儿去了新疆,行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天地的尽头.那晚两个人就地扎了帐篷,等着看第二天的日出.

叶迎戴着帽子,整张脸隐在帽檐下,她的身边就坐着骆清冽.说起当年在高中听到的关于他的流言,叶迎转头看着他,一双眼里波光流转:“我从来都不信.”

班上不止一个人说过骆清冽有些自闭,说他那个在任何场合都阴沉着脸的父亲,那些话叶迎听过,可是她并不在意.

“是真的,”过了好一会儿,骆清冽才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我爸打了我一个耳光,把我打到地上很久都爬不起来,后来还是我妈带我去的医院.医生说我的耳蜗出了问题,高中那会儿压力大,我总会暂时性听不见——不过现在好了,已经做了手术.”

叶迎看着夜色下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她不熟悉的陌生人.

骆清冽抬头望着更远处,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后来上了初中,又和我妈吵架,也忘了是什么事,跟她理论的时候,我动了手.”

叶迎问:“然后呢?”

“她走了,当初法院把我判给了她,可她没要我.走之前她告诉我,说我的基因里继承了那个男人身上让她觉得最可怕的东西.”

像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骆清冽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怪不得我之前喊你你都不理我,那完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一朵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叶迎开了句玩笑,低头从地上抓了一把黄沙.把玩许久后,她把手掌张开,沙子跟着风在朗朗月色下飘走.叶迎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问骆清冽:“那你现在耳朵疼不疼?”

骆清冽老实地摇了摇头.

早就不疼了.

他告诉叶迎,在不懂事的少年时期,他也曾跟别人打过架,而且不小心伤了对方的眼睛.对方家长一开口就是天价赔偿,当时他妈妈也在身旁,低着头一直哭.他那个脾气暴躁、当了半辈子人民教师的父亲听了以后,直接转身踹了他一脚.

“不好好读书,谁教你打架的?”

骆清冽的脸上都是瘀青,不说话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渗出.他胡乱擦了把脸,手上全是血.骆清冽的眼睛看向一旁,语气里充满讽刺:“跟你学的.”毫不意外,他又挨了揍.

后来再想起这一段,骆清冽总会想,在没看破这个真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之前,每个少年内心深处某些本质的行为模仿,是不是都来自他们的父亲?

那晚骆清冽坐在地板上,听着门外歇斯底里的争吵.他说的那句话他父亲没听进去,他母亲却牢牢记住了.

她先是对自己的丈夫死了心,最后对自己的孩子也失望了.

所以这应该就是他母亲离开这个家的原因了.如今骆清冽坐在沙丘上,有些恍惚地想,之后他再也没打过架,却没有用.没人知道他儿时也是个活泼的、讨人喜爱的孩子,然后渐渐地,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夜风又起了,叶迎的短发在风中飘扬,跋山涉水一整天,她大概困了,已经抱着膝盖睡着了.她好像在说梦话,声音低低的:“骆清冽.”

骆清冽看着叶迎,轻轻应了一声“嗯”.

大学毕业三年以后,叶迎成了外科的叶医生.骆清冽专门给她开了庆祝会,就是坐在那种长到看不清对方表情的餐桌上.

她郁闷地开了酒,一口气就喝了一大杯——骆清冽马上要去国外进修了.虽然他学的专业的实用性不强,但好在他是真的好学,已经做好了“活到老学到老”的准备.

那晚她喝醉了,让骆清冽背着她沿着跨江大桥走.趴在他温暖的背上,她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江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江上游艇的汽笛再次响起来时,她就告诉骆清冽自己喜欢他.

结果等她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身在酒店了.骆清冽给她订了房,就她一个人.她拿过手机来看,几个小时前骆清冽发来消息,说他已经上了飞机了.不胜酒力的叶迎之后再看见酒,都会产生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到晚上的时候,叶迎发了朋友圈,发的是她和骆清冽的定位截图,配的文字是“突然间就天人永隔”.

大半夜的,她迷迷糊糊地接到骆清冽的电话.

“怎么说话的?

“谁跟谁天人永隔了?

“不就是隔着太平洋吗?你至于吗?”

叶迎坐起来,把手机凑到跟前说:“骆清冽,我这边是深夜两点四十.”

骆清冽一听,立马恢复了正常,故作姿态道:“哦,对不起,我忘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叶迎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她拿着手机刚想骂人,骆清冽就“明哲保身”,直接挂了她的电话.

骆清冽走的第二年,除夕夜晚,叶迎告诉骆清冽,她被家里人催婚了.

骆清冽一听,心怀叵测地笑了笑:“我还是学生,还没拿到呢,你这话题跟我的生活没法接轨.”

叶迎给了他一个白眼.许久之后,窗外的烟花放过,电视机里数十年如一日地唱:“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叶迎吃着橘子,就见屏幕那头的骆清冽低头在整理论文.他随即停了下来,抬起头,对叶迎笑了笑,说:“不过,你再等一等呗.”叶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再等我一年,一年以后我亲自去你家帮你解决婚姻大事.”

叶迎看着视频里的骆清冽,心里微动,一时间,像烟花绽放.

到第三年的某月,叶迎值夜班,外科送来一个病人.那人脸上一片瘀青,只有一双眼睛十分好看.叶迎例行检查的时候,病人微弱地叫出她的名字.

叶迎端详了许久,认出了他:“蒋笙.”

蒋笙冲她露出一口白牙:“还行,变好看了.”

蒋笙家里破产了,好好的富二代成了“欠二代”.他说他最近有急事,为了凑钱,什么都做了,还连着好几次去.后来他的朋友找到他,两个人大打出手,结果蒋笙的伤口愈合不了,这才被送到医院来.

蒋笙的伤不重,却也需要马上缝合.叶迎给他做了包扎,到收尾缝合时,叶迎累得脱力,手还被扎了一下.

手术后,她在办公室里休息.晚点的时候,检验科那边的人送来结果,检验单上说,蒋笙的血液中HIV呈阳性.

包扎之前,叶迎曾例行公事地让蒋笙去验血.等伤口都处理好了,检验科才出来结果.

蒋笙卖过血,那应该是仪器的问题,病毒通过血液传播了.叶迎拿给蒋笙看的时候,眼看着蒋笙恍惚了好一会儿.

一个月后,她在办公室,还没开口,就看到主任在门口冲她招手.“你之前接待的病人,有一位是HIV携带者你知道吧?”

叶迎愣了一下:“我已经喝过阻断药了.”

主任把单子递给她:“小叶,你知道的,如果距离暴露的时间超过了二十二小时,阻断药可能会没用.”

那是她的检测单,那时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做了.如今她的那一栏,也跟着呈了阳性.

那天的晚霞十分艳丽,周边的天空都被镀上了金丝边,最里头的云层蔓延成了血红色.

叶迎看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愣怔地走着,有些失魂落魄,最后坐到了医院的楼梯口.

叶迎没哭,沉浸在巨大的灾难中,她毫无悲伤和苦痛,甚至有些恍惚.

她想起初中时,自己对杜拉斯的文字过分着迷.有一次考试后,她桌上的书七零八落,她就跑上讲台,问大家有没有看见她的《情人》.年轻的地理老师守在门口,开玩笑地问她:叶迎你才多大,哪来的情人?

她又想起高中时期,学《记念刘和珍君》.她和骆清冽代表小组站上讲台,当他们读到最后时,互相握了手,模仿当时的革命者听闻这个噩耗时的心情.在两只手相触的那短短几秒钟里,她所有的触感都没了,只剩下她的手,剩下她和骆清冽互相紧握过的那只手.

在面临生死的关头,叶迎回想的都是她人生中琐碎又无意义的小事.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在巨大的寂静和空白中,听到有小护士在叫她.

“叶医生,叶医生.”

两天没联系,骆清冽打了电话来.叶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但没接.她一个人站在夕阳下,好一会儿才推门而出.

如愿再见到骆清冽,已经是冬天.叶迎游走西北多日,赶在农历新年前和骆清冽碰了面.

骆清冽身穿灰色大衣,里面搭了高领毛衣,人远远地走过来,像是携了屋外的风霜.而叶迎的头发长了些,她扎了个低发髻,脱了外套,露出鸡心领的黑长裙.

两人一见面,叶迎就指着表说:“迟了二十分钟,怎么算?”

骆清冽把衣服搭在椅背上,笑着说:“你想怎么算?”

他们吃的是火锅,鸳鸯锅,锅底的热气上来,雾气腾腾的,隔在两人中间,怎么也散不开.叶迎拿着筷子指了指她附近这一排盘子,笑着说:“那你不能吃肉,只能吃菜.”

骆清冽静静地看着她,她还是那样,好像都没怎么变,只是头发长了些,显得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骆清冽之前在另一座城市,今天他搭了最早的飞机过来.在来之前,骆清冽想,他得告诉她,有好多话得告诉她.可是再见到她,看着她简单的笑容,骆清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点点头:“好.”

酒足饭饱,叶迎又说起以前:“那会儿上晚自习,你那同桌非要跟蒋笙挨着坐,我没办法,只好坐你那儿.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看小说,一边哭,一边把你的物理练习册给撕了.你当时就盯着我不说话,我偷偷拿了蒋笙的还你,结果他的练习册还不如撕了的那本——都没翻开过,一片空白.”

说到最后,天黑了,雾散了,人也没几个了,叶迎坐直身子:“其实我……一直都喜欢蒋笙.”

骆清冽的眼里像聚了风,湿漉漉的.他看着她,想要打断她:“叶迎……”

叶迎却没打算停下:“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有一个女生做自我介绍.老师问她有没有什么特长,她做了动作让大家猜.大家都说是吹口琴,就蒋笙一个人非要说是吃西瓜.”

“叶迎.”

“我当时就觉得蒋笙太好玩了……”

“我喜欢你.”

叶迎愣了一会儿,摸着茶壶柄要倒茶.先前沏的茶水早就凉了,不能喝了.叶迎又喊服务员来倒茶,她盯着茶壶上方飘出来的热气发呆,最后还是骆清冽拎起壶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叶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这么多年了,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从高冷的骆清冽的嘴里听到一句喜欢,可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叶迎不知道是为了跟骆清冽强调,还是在告诉自己,她的脸上苍白一片:“我不喜欢你.”

“嗯.”

“我喜欢蒋笙.”

骆清冽又说:“嗯.”

叶迎突然笑了起来,她弯下腰,忍俊不禁:“骆清冽,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整整十年,从高中开始三年,大学中间四年,到你出国待的那三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嗯’什么?”

骆清冽不说话.

那顿饭聊到后来,叶迎扭过头去,突然哭了.

其实就算到后来,叶迎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哭,得到了一个牵挂多年的答案,她本该有恃无恐地离开.

能在一起,需要许多福气,而谁的一生又只会有一个伴侣呢?

可叶迎哭得满脸都是泪,就像小时候跟同学去看电影,就她一个人弄丢了电影票.她被拦在门外,别人都进去了,剩她一个人待在门外,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急得大哭起来.

许久之后,骆清冽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眶也通红一片.他抱了抱叶迎,声音有些哑:“别哭了.”

“我没哭,我这是高兴.”

“那就不要这么高兴.”骆清冽拿起大衣给她披上,又拿了椅子上的围巾帮她细心地系好,他甚至还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最后,他抱了抱她,像是在告别,“蒋笙来接你了.”

蒋笙真的来了.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肩上落满了雪.

“他人不错,你们俩好好的.”

叶迎被骆清冽抱着,有一瞬间她都没听到骆清冽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回抱了一下骆清冽:“那我走了.”

骆清冽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一秒钟之后,他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嗯,去吧.”

听他这样说,叶迎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在所有面临分离的故事里,也许有人依稀只记得那两句——我走了.

嗯,去吧.

没人知道叶迎在辞职以后取出所有积蓄,一个人去了新疆.

那天傍晚下着雨,叶迎站在高山上,天边偶尔划过一道闪电,火花亮起.她低头就能看到之前受伤的那只手,瘦而苍白,透出细小的青蓝色的血管.就是这只手,病毒从血管处蔓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蛛网.

她愣怔地看着山下的湖,湖水清澈,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冷寂的光.如果人跳下去,估计也会跟着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叶迎缓缓向前迈步,眼前是一片空空荡荡.

再往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的脚尖落在了悬崖边,还没等她再走一步,身后就有人拦住了她.

那是个披着雨衣的年轻男人.

那应该是当地的图瓦人,怕她做傻事,一束灯光照过来,她就看到了他的那双眼.

男人的眼睛干净而诚恳,像极了骆清冽.

密集的雨水落下来,叶迎后退几步,全身都没了力气,只好跪坐在地上.

年轻男人在询问着什么,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叶迎很久才反应过来.

只差一点儿.

如果她再往前一点儿.

整个世界都会将她遗忘.

她就再也见不着骆清冽……

骆清冽不知是怎么回的家,外套丢在了飞机上.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立在冬日伶仃的窗前.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家里没人.

骆清冽赶往母亲的墓地,爸爸果然在,就坐在那块墓碑前,看见他大老远地过来,虚虚一笑.骆清冽把在路上买的酒和花放在一旁,也学着爸爸那样坐下.

好几年过去,爸爸退了休,年龄越来越大,在得过一次脑溢血以后,智力水平就一直在下降.骆清冽拿出酒来倒好,好半天以后,爸爸看着他,问:“去哪儿了?”

“.”

“找着没?”

骆清冽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找着了.”

“人呢?”

“她回家了.”

爸爸听了,点点头,便不再问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年轻时的暴吝,因为时常发脾气,惹得整个家动荡不安.他也忘了去年秋天,听到骆清冽的母亲在异地去世,他一晚上都失眠,第二天立即赶往那里把骨灰给取了回来.

年岁渐长,所有恩怨就都遗忘了.

遥远的北风呼啸而来,骆清冽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一片静谧.

爸爸已经起身,在不远处慢慢走着.而他还坐在那里,风吹来,他慢慢抬头.

骆清冽想,或许当他老了,他也不会再记得,在很久以前,曾有个姑娘,用了很长时间,让他喜欢上她.

也许过不了几年,他也能忘了叶迎.

骆清冽拿起那杯倒得满满的酒,一饮而尽.白酒味烈,入喉便带来一阵绵长的辛辣刺痛.他喝得太急,咳嗽起来,整个眼睛都是红的.

爸爸在不远处喊他,像他儿时不肯回家时的那样:“清冽.”

骆清冽用手挡着眼睛,无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嗯.”

“回家了.”

骆清冽轻轻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站起来,在走向爸爸的短短路程里,就好像多年来他停滞不前的青春期,也跟着在风中过去了.

骆清冽走过去,他的声音很轻,像冬日里稀薄的阳光:“走吧.”

即将要走的路太远太长,也没有她.而余生漫漫,日光暗淡.

就让他一个人走吧.

后来的某天夜里,叶迎跟着蒋笙去见了一个人,就是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个人.她没过去,只坐在车里.蒋笙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那个人看到车里的她,转身就走了.

那个人的眼睛里,像有一块玻璃坠了地.

上车以后,蒋笙闭上眼睛坐了很久.叶迎望着车窗外,下雪了,又一个冬天即将来临.而叶迎和蒋笙打算出国,去治病.

他们会去一个靠近地中海的国家,湿润的西风带从中经过,那里应该再也看不见雪花.

过了好一会儿,蒋笙伸手打开了音响.

是一首老歌.

“不信眼泪能令失落的你爱下去,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被厚重的积雪堆积着,有风吹过来,卷起地上刚落的雪,在车灯的照耀下,像沙漠里她细细摩挲过的银白色的细沙.

他们在生离死别,城市还在下着雪.

后来,尘埃落定那日,他们去了机场.飞往世界各地的航班信息陆续播报,叶迎取了机票回来,戴着口罩的蒋笙递给她一只耳机.

还是听过的那首老歌,没过多久,一旁的叶迎却突然推开了他.叶迎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不断地干呕着,神情压抑而痛苦,像俯身灾难跟前无声的哭泣.

叶迎发病了,蒋笙慌忙去找机场服务人员.

而掉落在地上的那只耳机里还在深情地唱着——

“你会记得我是谁,犹如偶尔想起过气玩具,我抱住过哪怕失去,早想到玻璃很易碎.”

蒋笙死于第三年春天.

叶迎死于第九年冬至.

那些怀抱着秘密悄然逝去的人生,就好像一块锋利坚强但脆弱透明的玻璃.

他们坠落在地,惊魂一瞥.

在爱人看不见的地方,现出花纹,破碎绽裂.

玻璃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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