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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鞋里的沙子相关论文范文集 与鞋里的沙子(短篇小说)类自考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鞋里的沙子范文 类别:硕士论文 2024-03-20

《鞋里的沙子(短篇小说)》

该文是鞋里的沙子类自考毕业论文范文跟短篇小说和沙子方面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王彤羽

从医院回来后,我的肚子就拉扯着地痛.只能靠着床头,弯曲着身体,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么的,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恺来了,他笑得有点不自然,抚摸我额头的手有点僵硬,没有了往日的温暖,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我陌生的东西.是不安?烦躁?心虚?我极力地微笑,安静地靠着床头,假装轻松着,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沉重与无助,不想把他给吓跑.

似乎,我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才坐了一会儿,他便说有事要走.他欲言又止的不安和刻意的陪笑,让我不忍直视他的懦弱,只想帮助他尽早逃离.

看着他飞快地转动门锁,指关节因使劲弯曲而微微发白,看着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撤出门外.只听了“砰”的一声,门合上了,似乎听见他松了一口气的释然,似乎那道门把他所有的责任给隔开了、撂下了.

我神经质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来自身体某处的疼痛向我涌来,那里有因为恺而造成的一道新疤.它突然就变成了许许多多道疤,像张蜘蛛网一样,从屋子的四个角落向我收拢.屋里的死寂开始凌乱着喧闹起来,谁说死寂是没有声音的呢?它像火车在我耳边轰鸣而过.我似困在漫无边际的黑洞里,找不到出口.我撕扯着头发,咬破嘴唇尖声叫喊,尖利的声音卡在喉咙处化为呜咽,像一只兽一样地悲鸣着.鲜血滴落在暗淡的床单上,绽成一朵朵血色梅花.

从10岁开始,我就一直做着相同的一个梦.在一幢大房子里,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我一层一层楼地奔跑,一个一个房间地寻找,我找着妈妈,她就躲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我气喘吁吁地奔跑,头发散开了,鞋子跑掉了,终于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了妈妈.她躺在白色床单上,向我招着枯槁的手,“恬恬,过来,妈妈抱抱.”妈妈的面容苍白着,却是慈爱的.我呼喊着妈妈,飞快地冲了过去,想扑到她怀里.父亲却突然出现了,他挡在我面前,一脚把我踹在地上,我朝着妈妈的方向伸出年幼的手,使劲地挥着,哭喊着,然后就醒了过来.

那天的天空和往常一样的亮白,我正在教室里上着课,老师领来两个人把我匆匆带走.他们神色凝重悲伤的样子,没有在我幼小的心里引起任何的警醒.车子开到了医院,我来到了妈妈的床前,妈妈安静地躺着,未曾和我说一句话,就这么在我的生命中永远地消失了.我看着白色床单上安静地躺着的妈妈,开始意识到将要永远地失去她了,我开始大声哭泣.

关于妈妈去世的记忆断层了,多年后回忆起来也尽是碎片,无法整理的凌乱与茫然.直到多年后,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理残疾之人.那心里某个角落的缺失,永远无法愈合.

妈妈离开的那一年,我刚满十岁.

几个月后,父亲不顾亲戚的劝阻,无视我的难过、抗拒与无助,他再婚了.继母是个精明而又工于心计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了我是个赔钱货,总是用厌恶的眼神斜视着我.她带来了个男孩,父亲让我喊他弟弟.弟弟的眼珠子很是奇怪,眼白极少,眼黑子多,感觉是静止着的,不会转动的愚笨,像极了蟑螂的眼睛.我暗地里叫他小蟑螂.

小蟑螂比我小三岁,长得比我粗壮多了.每次继母带我和小蟑螂外出吃东西,我看着继母嫌弃的眼神,就骗了她说自己不爱吃肉,只挑了素食来吃.我不喜欢和同学们玩,觉得她们的眼里带着刺,话里带着刺,一下一下地刺得我渗出了血.我的一双雨鞋从小学一直穿到了初中毕业,从垫了两双鞋垫还觉得松宽,一直穿到了脚趾被压迫得弯曲变形.终于有一天,雨鞋侧边裂开了条缝,我开始害怕下了雨的冬天,水从缝隙猛往鞋里灌,袜子全部被浸湿了,脚趾冻得麻木僵硬,最后长出了一个个红亮发肿的冻疮.

每次看着继母对小蟑螂宠腻的眼神,看着她撩拨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看到她夹菜给他,逼着他多吃的时候,我就觉得嗓子堵堵的.如果妈妈在,我也是这般地被宠爱着的吧.我低了头,把眼里的潮湿咽了回去,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脆弱,那和乞求可怜没什么分别.

可是再怎么忍让也还是不行的,小蟑螂总能逮了机会陷害我,说我欺负他,还列出了确凿的证据,在继母的煽风点火下,父亲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一顿好打.一开始我是隐忍的,默默地承受着的,当某一天意识到隐忍换不来安宁与怜爱时,便渐渐叛逆了起来.

我开始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玩,只有那些染着红的绿的头发的男生会欣然接纳我,其他同学看我们的眼神是惧怕着的,这让我很满足.和他们在一起,我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最起码,他们不会嫌弃我.

有一次,我们约好放学后去沙滩上看死人的尸体.他们虽是校园一霸,但也只是些上小学的孩子,对于死尸,他们是又怕又好奇的.而我不怕,我还记得妈妈安静地躺在白床单上的样子,眉角深处藏了怎样的慈爱与不舍啊.

回来后已是星辰满天,父亲用藤条抽打着我瘦削的身体.我眼睛睁得雪亮的,丝毫不觉疼痛.看着身上横七竖八的血印子,脑里满是沙滩上空那大片鬼诡的云彩,一个年轻女人在呼天抢地哭着,旁边是个不知所措的,瞪着惊恐大眼睛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她们跪在堆满了乱石和贝壳碎片的沙滩上,血丝从裸露的膝盖慢慢浸出.我觉得这小女孩仍然是幸运的,因为她还有妈妈.而我的妈妈,只能在梦里慈爱地对着我笑,向我招着她枯槁的手.

那一刻,我甚至是希望父亲把我给打死的.

父亲一直嫌弃我是个女孩子,他出生于农村,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总觉得生了个女娃让他抬不起头做人,他因此迁怒于妈妈,我偶尔看见妈妈背地里偷偷地抹眼泪.我也恨极了自己是个女孩子.如果我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啊,父亲一定会用他强有力的臂膀把我骄傲地举起,把我藏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呵护着成长.而如今,他正用残暴的手段一天天把我记忆深处,唯一记得的他的好,一点一点地扼杀掉.

恺就是第一个闯进来的人.恺在画画方面有着极大的天赋与才华,他的性格有时温暖似春天,有时又是忧郁沉思着的,有时像孩子般的单纯,有时又让人看不透摸不着.他这个难以捉摸的矛盾体,却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大学四年里,我冷硬地拒绝了父亲任何形式上的支助.为了生存,我便去了一家艺术学院当人体模特.从不在意别人看我的身体,那个身体不过是用来抵抗父亲暴力的躯壳.

我的左手腕上有一道疤痕,这么些年过去了,它已由暗红色变得发白,缝线的针口仍然清晰可见.它像一只白色的蜈蚣匍匐在我的手腕处,随时提醒我像无根的飘萍.几年前的那一刀,想必已把我和父亲的亲情血肉,通通都割断了吧!

恺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比我大整整十岁.一天傍晚,恺骑着自行车搭我去郊游,我坐在后面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长裙飞舞.桂花树在身后伸出了一排排鲜嫩的枝桠,我们在满地馨香的落瓣中前行,我的心平静而柔软地跳动着.

在靠近河边的草丛里,我斜靠在恺的怀里,在离他心脏最贴近的地方,嘴里叼着根剥了皮的草根,仰望着天上的白云,我给他讲我的童年.一直聊到了弯月升起,浅挂于灰蓝色的天空,还舍不得离去.我开始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说他去买东西回来给我吃.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已是星辰满天了,还不见恺回来.风凄凄地吹着,半人高的草儿颤抖着弯下了腰,露出了我孤单的身影.突然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说话声,细听,正朝了我的方向走来.我趴在地上,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们向我慢慢靠近的模糊身影.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听见了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声音.他跑到那两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喘着气,装着喝醉酒的样子,大声嚷嚷说,别过去了,那边是河流,走不通了.大概那两人觉得恺是个醉汉吧,犯不着去招惹一个麻烦.

待那两个人走了,恺紧紧地抱着我,颤抖着声音说: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我怕他们发现你了会伤害你.

我说:如果他们要伤害我,你会怎么办?

恺说:我会和他们拼命!

我说:你只懂画画,打架你行么?

恺说:再不行我就拖住他们,你赶紧跑.

我说:他们一下就把你给打趴下了,我能跑哪去.

恺说:我有这个.他举起那个空酒瓶,像个孩子一样裂开嘴笑.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

恺说:走了好远都没看见有东西卖,我不放心你就回来了,害怕吗?

我说:很怕.

恺说: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说:我怕你回来了找不到我担心.

恺说:如果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说:不会,我相信你.

恺揉揉我的头发说:傻丫头.

……

恺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我经常往他的小屋里跑,彻夜不归.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我在房里看着书,估算着恺回来的时间,然后藏在门后,等他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猛地跳进他的怀里.或躲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让他到处寻我.有一次,恺明知道我藏在了窗帘后面,却假装找不着,他自己也偷偷地躲了起来.我等到快憋不住了的时候,跺着脚乖乖地走了出来寻他,可是找遍了屋子都找不着.我开始慌了,赤着脚满屋子地跑,满屋子地叫,跪倒在了地上,眼泪一串串掉下来了的时候,恺笑嘻嘻地从窗子外面的空调上爬了进来.我像疯了一般冲上前去抓起他的手,拼命地咬了下去,血浸出来的瞬间,我和他都惊呆了.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地看着我.

愤怒过去后,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惊恐地看着恺,不知所措.可我不想道歉,明明是他先不对的,刚敢于我是那么的害怕与担心.我等待着恺走过来拥抱我,刮着我的鼻子叫我傻丫头,然后我就会破涕而笑、冰释前嫌.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他告诉我他要去画室画画,掩上门走了.

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收缩着,冰凉地痉挛着.我把自己塞在沙发里,抱着膝盖.我期待着门外走过的每一个脚步声,猜测着是不是恺.我期待着他突然打开门,走过来抱紧我,对我说,别害怕!有我在!我期待着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音讯.可是,睁开眼睛,只看见了满屋子凌乱着的死寂,把我箍得紧紧的.

那一晚,他彻夜未归.

一直渴望有一个温暖的肩膀可以让我依靠,但这个肩膀是不属于恺的.恺的肩膀有时温暖,有时却是冰冷的,正如他的性情那般的变化无常,让人把握不住.这个肩膀也不是属于外婆的,外婆的肩膀是温暖的,但也是纤细瘦弱的,并不适合我靠在上面哭泣.

外婆住在老城区的一所旧房子里,妈妈离开后,她就一个人生活着.我和父亲决裂后,和外婆相依为命地生活了许多年,直到我上了大学.我从不忍直视外婆的眼睛,因年老和常年哭泣的原因,她的睫毛已经掉光了,眼珠子特别的浑浊,里面尽是黄白色的透明液体,似乎随时可以滴落下来.

外婆家旁边有一条细窄幽深的巷子,极少有人经过,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夏天的傍晚,屋子里酷热难耐,我常拿了小桌椅,坐在巷子里看书.靠着青砖瓦墙,仰着头,看着头上细小窄长的一抹天空,数着偶尔飘过的白云,等着外婆买菜回来.外婆总是人没回到声音就先传了来,东家塞给她几根葱,西家拿给她一把菜,外婆总要和邻居们聊上好一会儿.我最喜欢看着她手挎着菜篮,迈着小脚,踏出轻快的小碎步,一边向我走来,一边绽开满脸的皱纹,扯开嘶哑的嗓子朝我喊,恬恬!恬恬!外婆回来了!

每次接过外婆的菜篮子,看着她手腕处高高突起的变了形的关节,一个银圈在上面闪啊闪、晃啊晃的,我眼里的雾气又开始荡漾开来.我一边听着外婆唠唠叨叨地说着菜市场上的事,一边搂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去.她的肩膀很柔软,轻轻一拘就能搂进了怀里.

外婆家隔壁,住了一个奇怪的老太,她出身于地主家庭,皮肤出奇的白净,总是穿着黑色的唐式衣服.老太好像不太喜欢我,常趁了没人看见,把我推搡出她的家门,铁门在我身后“咚”的一声关上时,把我唯一的友谊也给隔断了.从此,我时常一个人呆在巷子里,看着天空,数着白云,等着外婆,任由孤独感撕咬与纠缠着.

直到上了大学,我依然是独来独往的.从童年开始,孤独感就已经根深蒂固在了骨子里,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即使内心是柔软的,也试着主动走进人群,张开双臂去迎接繁华,但从没人能真正走进我的内心,心依旧是荒芜着的.

我越来越习惯了孤独.

我告诉恺我怀孕了,其实并不打算让他负责点什么,只想得到他的疼惜,想他抱紧我,温柔地告诉我,别怕,有我在.可是恺却沉默了,他闪烁其词地为难着、躲闪着.他的懦弱与逃避让他看起来是多么的丑陋啊.我独自去了医院,又独自回到了我们曾经快乐的屋子里.我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等待着他来看我,可是他匆忙地来了又走了,只听了“咚”的一声,心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

我仿佛又看见了母亲离开时自己嚎啕大哭的样子,听见了父亲一下一下地打在我身上棍子断了的声音,看见我割了自己一刀鲜血直流的样子.所有的一切猝不及防地向我奔跑而来.

我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屋子里,翻出了恺的酒,灌了满满一杯下去,心里的黑洞张开大嘴,一口一口地吞噬着这些液体,洞里的液体越来越多,我快要被淹没了.我挣扎着爬出黑洞,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烟,学着恺的样子,一根连着一根地抽着,烟雾又往黑洞里流淌了去,那里满是恺的影子,妈妈的影子,父亲的影子,继母和小蟑螂的影子,凌乱着,交织着向我扑来.

我像被遗弃在了黑夜的荒山里,到处漆黑一遍.我奔跑着,浑身长满了刀子,我在刀子上奔跑,手出血了,脚也出血了,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血像小蛇一样顺着我的肢体四处爬行,我快要窒息在这血色的黑夜里了,可我不知道该往哪跑,到处是黑暗,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仿佛这是个没有黎明的世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手里捏着恺的美工刀,停留在了手腕那道狞狰着的疤痕旁边.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这么一刀下去时,皮肉绽开的那一声清脆,它像闪电一样划破黑暗,爆发着愤怒与仇恨.我还记得鲜血涌出来时的壮观,还有脂肪拼了命地往皮外拥挤的样子.

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父亲对我而言越来越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对继母卑微地讨好着,对小蟑螂百般地宠腻着,对我却是极为冷淡的.有时我甚至怀疑小蟑螂才是他的亲生骨肉,而我,不过是一个捡来的赔钱货.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不习惯叫“爸爸”这两个字.我叫不出口!

那时我已上了高中,小蟑螂也长成了一米七的个头,他整天和一些有劣迹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斗殴.他那不会转动的蟑螂眼里慢慢地长出了狡诈与邪恶.有一天,他抽烟时不小心把蚊帐给点燃了,引起了一场恐慌,我责备了他几句,我俩就吵了起来.父亲回来后,小蟑螂诬陷说是我干的,继母也作了证,我百口莫辩.父亲没有细加询问便对我拳脚相加.邻居们围观着,窗口处挂满了黑压压的脑袋,却没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也没有人阻拦父亲的野蛮行为.我是不指望他们的,他们只是充满了偷窥的丑陋一群,只会对家庭丑闻指手画脚、津津乐道.面对着他们的围观,我的自尊心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把自己割得鲜血直流的.

愤怒和委屈使得我的眼里长出了刀子,我狠狠地注视着打我的这个男人,仿佛那是个仇人.亲情在一点一点地撕裂、粉碎着,我和父亲之间出现了一条沟渠,沟渠在迅速地扩大,我离他越来越遥远,远到这辈子都无法逾越.我仇恨与倔强的表情刺伤了他的尊严,他鞭打我的手更加的有力与狠毒,他就是一头兽,一头亲手把亲情啃碎,丢进万丈深渊的冷酷的兽.我似乎听到自己的骨头快要裂开了的声音,也看到了继母和小蟑螂得意的笑容.我突然爆发出了一长串大笑,冲进厨房拿出了刀子,把手高举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边冷笑着,一边慢慢地朝自己的手腕割下.血涌出来的瞬间,看见他们开始慌了的时候,看见邻居们惊愕的样子,心里从来没有的痛快.

对亲情仅存的幻想彻底地粉碎了,只想和这个冷酷的男人从此决裂.那一刻,我决定要离开这个家.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你不配当我的父亲!在他错愕的瞬间,我不再看他一眼,挺直腰背走向门口.门关上的瞬间,想起了父亲曾经慈爱的样子,想起他抱紧我拍着我的背,掌心力透出来的温暖,我的泪水汹涌而至,泣不成声.我疾步逃离,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懦弱.我情愿死,也不愿意从仇恨的人那里获得任何的怜悯与同情.

那天以后,我一直和年迈的外婆一起生活着.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去!

我眼前出现了外婆擦着没有睫毛的眼睛,掉着浑浊的泪珠子的模样.亲情本就是一种责任,是需要承担的,我的生命不完全属于自己,我是外婆的命啊.

我把恺的美工刀丢进了马桶里,用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我对着镜子里惨白的自己说,恬恬,和过去彻底地告别吧.

多年后想起恺,我并不怪他.我相信在这世上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而有些事真的无所谓做对或做错,有的只是经历.只是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必须勇敢地去面对与承担,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和恺分手后,我不再去当人体模特了,不想把伤口再次撕开,我断绝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冷硬.我去找了份当家教的差事,买不起自行车,便走路去.回来时已是深夜,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头巷尾,会不会有人突然窜出来给我一刀?或把我拖到旁边的草丛里,第二天一裸体女尸呈现在大家面前,各大网络报纸争相报道呢?我丝毫不觉得害怕,心里长着刀子呢.每天夜里,我依然独自一人,大步走在夜色中.

那晚回到宿舍时大门已关闭.我把长裙高高地卷起,用橡皮筋绑着,把鞋子脱下装进了书包,踩着铁门的雕花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我坐在铁门顶端的水泥墩子上,晃着两只光脚丫,拿出烟,点燃,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黑暗与寂静所带来的自在.突然听到有人在叹息,我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不远处的树底下站了个男生.我厌烦被人打扰了清静,不理睬他,换了个方向继续吸烟.他也不作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黑暗里,如一棵树般的悄无声息.

一连好几个晚上,当我爬上墙头的时候,都会发现他站在同一棵树下,依然是默不作声的.有一晚我终于忍不住了,便问他:小鬼,你干嘛老盯着我?

为什么你每晚都坐在上面,你看起来就像个女巫,还有,我不是小鬼,我叫旭斌.他的声音很柔和,带着真诚.

我捉弄他说:我就是专门在午夜出现的邪恶女巫,离我远点,小心我吸走你的魂魄.

他说:你下来了我就走,要不,和我讲讲你的故事?

没有故事,回家看小说去吧小鬼.我从另一侧飞快地爬下铁门,闪进了楼道.

晚安,女巫.他的声音从后面追来,嗓音里有一丝类似阳光般的温暖.

我愿意给人予漫不经心的感觉,这比倾诉要令人轻松愉快得多.过多地展现自己的不幸,对别人而言,也许会成为一种负担,而自己也未必能减轻丝毫痛苦.生命很累,我只想嬉戏地、不在乎地面对一切,包括旭斌.

可我的态度并没有让他止步.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我外出家教回来,总会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旭斌.他怀里揣着砖头,就这么安静地尾随着保护我.

毕业后我进了一个管着民生的单位,以前不怎么来往的亲戚和邻居开始对我热乎了起来.小蟑螂变成了大蟑螂,成了街头的小混混,继母昔日对我的嚣张气焰没有了,换成了对大蟑螂没日没夜恶毒的诅咒.她看着我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讨好.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他们来求我办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一想到这一切,就特别地解恨.

对敌人最有力的还击不是砖头,而是活得好好地给他们看.我决定回去看望父亲,复仇的刺在我心里密密麻麻地潜伏着,等待着随时跳出来刺伤他们.

父亲出乎意料的衰老,他的记忆力在衰退.似乎已记不起曾经挥舞着棍子打我时的彪悍,仿佛我是一个远嫁多年回来省亲的女儿.只有偶尔想起了什么的时候,眼里才露出懊悔的神情,而这一闪念的尴尬又被他们热情的招呼给打断了.

父亲趁继母不注意,偷偷地塞给了我两百块钱,他说:恬恬,你太瘦了,别太委屈了自己,拿去买点好吃的.看着父亲那神色慌张的样子和手里皱巴巴的两百块,让我想起了刚考上大学的一天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呆在巷子里等外婆买菜回来,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出现在我的跟前,他小心翼翼地塞给了我一小沓钱.他说:恬恬,上大学了好好照顾自己,这钱你拿去交学费,别给你阿姨知道.他是那么的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可是他什么也没多说.我冷漠地盯着父亲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抽搐着的嘴角.那时候,刀子还在我心里长着呢,这点点钱还不足以让我死去的亲情复苏.我看着父亲慢慢地离开了外婆家的巷子.阳光穿过两旁高耸的屋瓦,落在他孤单的背影上,发出刺眼的光晕,晃得我的眼睛酸疼酸疼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慢慢地理解了父亲对继母的惧怕和对我的无奈.我原谅了眼前这个懦弱、懊悔的老人.时间能洗掉曾经的伤痛,也能唤醒死去的亲情.看着这一家子,牵动我心底那根弦的仍然是亲情,这位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苍老的老人,他就是我的生父啊!生父!原来那一刀仍然没有把血肉给割断啊!

从父亲家出来时,已是深夜.路边的街灯,温暖如月亮.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苦难都云淡风轻了,心中曾经的爱恨执着都已释然.回想这么些年来,我埂着鞋里的沙子往前奔跑,生活给予我的所有打击,不知从何时开始,都已经悄悄地转化成了我成长的力量.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想起了旭斌怀里揣着砖头,尾随着保护我的样子,心狠狠地柔软了起来.

鞋里的沙子论文参考资料:

论文里的参考文献怎么标注

麦田里的守望者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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