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个关于毛坦厂中学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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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高考季,到了莘莘学子们“鲤鱼跃龙门”的时间了.
这万马奔腾、万马齐喑涌向考场的壮观景象中,“毛坦厂”是一个高频词.它是安徽大别山深处的一所“超级中学”.据考证,曾经是帝王牧马的绝佳之地,如今摇身一变为培育高考“马到成功”的福地.
其引人无限遐思之处,不仅是“啧啧啧啧啧”的超高升学率,还因一所以补习闻名的超级中学所催生出特殊社会生态,堪称中国特色乡镇经济腾飞的奇葩样本.
因为高考,整个镇的民生产业链被激活,财政被搅动得风生水起.以至于有人唏嘘感叹,“毛坦厂中学校长的实际权力超过镇委书记”“没有毛中,毛坦厂镇的经济就会崩溃”.
坊间无论是神话还是妖魔化,是赞赏还是嘲讽,一个不可小觑的事实是：“毛坦厂现象”的确神奇存在着——它不仅是中国最成功、最卓有成效的“龙门发射暗器”,也是拉动安徽乡镇经济引擎的利器、猛器.
如果说,前者刷新了无数寒门子弟的个体命运,后者则刷新了公众对于“一个蛰伏于大山深处的不知名乡镇”命运的认知.
“高考镇”崛起于养马场
毛坦厂这个地方,细细追究起来还真有点不一般.它曾经是明朝皇帝牧马的地方,草丰美,马儿壮.
据史料记载,当年朱洪武打下南京,甫践帝位,为抗衡元人的骑兵,乃令苏皖一带州县养马输军.当时,六安南部山区有一片空旷的平川,茅草丛生,蒿艾遍地,是牧马的绝佳之地,于是州官便于此设厂饲马,称为“茅滩厂”.后谐音转字遂书作“毛坦厂”.明朝统一后马放南山,毛坦厂因领一方风水,商旅辐辏,渐成山南重镇.
当地人称毛坦厂中学为" 毛中",占地1500 亩.创立于1939 年的毛中,原先只是六安市一所普通乡镇高中,近年来因神话般的高考升学率声誉鹊起,名气越过了大别山.每年不仅送考人数破万,本科上线人数也破万.而围绕这所超级中学,近万陪读家长以远超当地人的规模,形成了一座" 高考镇".
历史上毛坦厂很多地名都带一个“马”字.走马岗,饮马塘,马栏口,马栅寺.步伐一致、绝对服从的军马已经不知所踪,但毛坦厂人训练军马的祖传技能却没有失传.有人比喻,这样一座偏远山区的“土特产”就是应试机器,如同中国其它那些专门制造零部件的乡镇一样.
要想马到成功,就得先让马吃饱.而马要吃饱,就必须有草.毛坦厂这里别的没有,偏偏有的是草——对于千军万马征伐高考的学子来说,“毛中”大概相当于那个有草的“养马场”,这句戏言道出了高考这门生意经所依据的供需关系的实质.
从地理特征看,毛中坐落在镇上最核心的位置,雄踞,辐射四野.几个校门正对着的街道商家栉比,招牌大多与“状元”“功名”“夺魁”等字眼挂钩.放眼望去,状元书店、状元街、985 书店……就连北门的出租房,都以“清华厅”“北大厅”等顶级学府命名.每一寸土地空气都侵染着“仰慕学术”的氛围,指向“状元及第”的梦想.
中华民族的传统一直就是崇尚苦读,颜真卿的《劝学》：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对于有着数以万计学生,以及同样规模的陪读家长群体而言,考上大学是他们来这里的真正刚需,而这种刚需催生和影响着毛坦厂镇几乎所有的商业行为——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如指挥棒般的中学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据说,毛坦厂是金安区唯一一个财政不亏的乡镇.有镇领导算过一笔账,毛坦厂3 万学生和家长,保守估计,每人每天在镇上消费10 元,全镇第三产业一天的营业额至少30万.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自2009 年以来,毛坦厂镇沾“陪读”的光,已连续跻身全市经济发展综合实力前20 强乡镇.
高考刚需催生“超级工厂”
毛中高三教学楼下,挂着的横幅和高考倒计时电子显示屏显示,距离今年高考只有几天了.戴着眼镜的学生每天匆匆走过这里,或踌躇满志,或若有所思.
“你就属于二本与三本之间擦边球,三本说难听一点,可能毕业就失业了.”开学时班主任说的话,学生还犹记在耳,“争取考个好二本,工作不用你找了,用人单位找你”.
来毛坦厂复读的学生大部分是农村家庭出身、成绩并不拔尖,他们把这里看做是改变命运的跳板.
白岩松说,中国高考有万千毛病,但却是目前最公平的一种的方式.没有高考,你拼得过富二代吗？寒门学子日复一日的苦读,除了对知识纯粹的渴望,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同时也浸润着对自身命运的不屈抗争.
作为匍匐在地的草根,要想活下去、活得更好,除了拼高考大概别无选择.所以,“鲤鱼跃龙门”大概出自生存本能,或者求生本能,无可厚非.
唯一的关键词就是命运.
多少人期待那高考的临门一跃,能给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带来质的飞越.读书变成了人生进步阶梯、阶级上升通道.“跃龙门”是最具现实意义的刚需,至于别的崇高追求,在肚子没饱、面子没光的阶段暂时还顾不上.
而知识改变命运,的确不是瞎话.
俞敏洪说,如果没有恢复高考, 他不会有机会从农村走进北大.高考改变了包括他在内的几代中国学生的命运.
农家子弟俞敏洪高考三次,前两次失败,第三次考上北大,成功地“拔了农根”.马云,高考失利,北大拒他于千里之外,最后考上了杭州师范.这个并不声名显赫的大学也许算不上什么龙门,但马云也是咬紧牙关把它当作龙门认真来跃的.
直到后来,马云创立了阿里巴巴以及自己的私家龙门——湖畔大学,他骨子里那股当初跃龙门的韧劲和拼劲始终没有变——高考改变命运,创业也是,初衷和底色都是一脉相承的.
不胜枚举的事例证明,即使跃过龙门之后也未必真成龙.但更多不胜枚举的事例证明,越过龙门之后,至少你就不再是“鲤鱼”,眼界开阔了,逼仄的人生顿时豁然开朗,有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可能.
自高考制发轫以来,学生和学生家长对金榜题名的渴望可谓登峰造极.这种渴望,大概是中国人骨子里最深刻最执著的“学术追求”.
有渴望,就有市场.
初步估计,这可能是个万亿市值的暴利市场,高考变成阶级上升通道后,对功名的兑现变得“有市无价”.那么,龙门该如何跃？怎么跃得更好？则是门一本万利的考试生意经.无疑,高考经济产业链上最重头的一环是提供师资、设施及各项条件的——学校.笔者把它比喻为“龙门”发射的动力系统.
这个动力装置,企图用最强劲、最迅猛、最有效的手段把一拨拨的人发射到理想的彼岸.而毛坦厂中学,因其特有的教学模式和令人瞩目的高考成果——即凭着卓有成效的“龙门发射”手段,晋级为“高考工厂”的佼佼者.超高的升学率使很多农村家庭趋之若鹜," 就像是收割庄稼一样,一茬接一茬".
“亚洲最大”的噱头无从考证,但毛中这套精致的高考“龙门发射的动力系统”,其自身技术和制度设计上的完备,还是值得研究一番的.
残酷法则背后的商业逻辑
“干”字是毛中的座右铭,学生们秉承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信念,利用一切时间的极限拼命学.
一座5 层砖红色教学大楼,被命名为“补习中心”,专供复读生上课,50 多个教室坐得满满的,由于学生太多了,老师必须要用扩音器上课.经过回字形教学楼的人,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吐着英语的女高音,或者带着皖西口音的男中音,汇聚成一部雄壮的“交响乐”.
从生源看,来复读的学生底子薄、基础差,多数是当年高考连本科线都没达到的,于是近乎魔鬼式的学习就是常态.在封闭式的军事化管理下,学生沦为学习机器、考试机器.毛中的综合楼从设计上看,也很像某个哲学家作品中所描述的环形监狱.站在某个特定的位置,能看到数千名学生埋头苦学的景象.每间教室还有一个360 度无死角的摄像头监控,可以看到每个学生在写的字.
备考如服刑,有人把这里比喻成炼狱般的地狱.同样经受炼狱的还有成千上万陪读的家长.每天家长们做好三餐送到学校门口,孩子们必须蹲在地上十分钟吃完饭.
学生有压力,老师也有压力.走进老师办公室,差点误以为走入印刷库房.办公桌上桌下都堆满了试卷,连走道也被试卷占满.各班级间都有竞争排名,如何带出升学率更高的班级,老师之间也有竞争.
“国家有考试,学校就有应试,只不过毛坦厂中学将应试做到了极致”. 如果将毛坦厂中学比作一个工厂,那学生就是输出产品,流水线上的工人由老师扮演,因为输出产品的好坏会影响整个工厂的品牌推广,所以流水线上的工人的素质是必须要提高的.如果说老师是这个生产流水线上勤勉的工人,掌控着产品的最终质量,那么对于这家工厂的标准化产品成色如何,老师责不可贷.
有评论质疑“流水线”式的训练方式会扼杀学生的创造力,违背教育的初衷.“某种程度上,毛坦厂中学的应试佳绩是教育畸形发展的一种折射.”
毛中有老师毫不讳言地承认,“说到底,还是我们没有太多上升通道,在现在情况下,大家只能走这个通道.”这所中学转型的背后,2001 年-2015 年担任校长的朱志明是主要推手.在金安区教育局上可看到,2015 年8 月起朱志明已升任金安区教育局党组书记、教育局局长,但仍兼任毛坦厂中学党委书记一职.而在百度百科中,担任校长14 年之久的朱志明,介绍是：最大成就就是带领毛坦厂中学由原来的几乎消亡的状态走向现在的辉煌,堪称“晋善”精神之典范.
但外界专家的批评声也不绝于耳,说它是教育界的“富士康工厂”,日益激烈而非理性的“学历军备竞赛”,无论对城市还是农村的学生都是巨大的伤害,是中华民族的悲剧.
去年,毛坦厂中学一名学生坠楼身亡引发社会震动,“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学生的心理出问题.”有老师忧心忡忡地表示.为此,毛坦厂中学专门建立了一座在哨所和监狱才会见到的瞭望塔楼观察校园动态.
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在这样几乎超负荷的状态下日复一日,等待着高考,等待着改变他们的命运.
而梦想的成本代价却日益高昂,寒门几乎负担不起.由于复读所收取的学费与学生本年度高考成绩分数挂钩,高考成绩与一本招生分数段相差越多,学生要缴纳的“门槛费”也越高.超过一本线的学生,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为两三千元左右,其中,收费最少为2800 元,最多的高达4.8 万元.若保守按照1 年人均1 万收费,毛坦厂的补习中心一年收入可过亿了.
作为一所超级中学,毛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看作是平民突破阶层限制、向上浮动的绝佳平台.但是,近5 万元的高学费似乎矛盾地把平民子弟挡在了门外.
攀缠、衍生的镇产业链暴利
等待改变命运的, 还有整个毛坦厂镇.
十几年前,这座大山里寂寂无闻的小镇的支柱产业还是农业,如今不可思议地变成了教育业.以毛中为擎天柱,攀缠在毛中这所中学主干上的各大产业,枝枝丫丫全面开花了.小镇弹丸之地,论暴利首当其冲是房地产.
且不说房价飙升超过了六安市区,并以另一种逻辑与京沪穗等一线大城市房价接轨,做再大的生意,比不上在内环有块地." 内环" 特指毛坦厂中学方圆一公里,核心的优势就是“距离毛中东门50-150 米”.
本地人正拼命地扩建房子,一个单间一学年一万块,据说镇上百姓每年的房租收入加在一起就能超过1000 万.
内环之外种菜、挖池塘养鱼虾,拿到农贸市场去卖,同样供不应求.猪肉一斤有时可以卖到20 块钱,本镇居民统一甚至刻意抬高,低价售卖者将会被排挤出市场.
正在销售的高层楼盘售价已经超过5000 元一个平方,一年租金为2.8 万元.还有全托酒店每年租金高达3.5 万元,不低但生意不差.可以说,围绕几万学子衣食住行的需求是“面面俱到”的.本地人赚房租,外地人做生意,校门口的流动餐饮摊点最受欢迎.庞大的陪读家长队伍聚集的人气还拉动了当地的服务业.
政府叫停了网吧几乎所有所.由于禁止上网,诞生了一些特殊的生意模式,比如淘宝店.毛中周边有十几家点,生意好的时候店家一天可以赚三万.
临考前的一周正值端午节.粽子被取“中状元”之意,即使如此谐音,尽管略显牵强,但并不妨碍陪读家长们排着长队讨个口彩.旗袍取义“旗开得胜”,一些妈妈在街上的旗袍店挑选旗袍时,另一些妈妈则在工厂缝制旗袍.
家长们在陪读同时兼顾生计,那些踩着踏板的缝纫女工,绝大部分是镇上的陪读家长,他们正在改变当地的劳动力市场.
每当夜幕降临,是毛坦厂镇最热闹的时候.为孩子三餐操劳一天的陪读家长们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来到棋牌室打几圈或者聚集在镇中心跳起广场舞.巨大的人流穿梭,搅动得小镇人声鼎沸.
“毛坦厂的经济全部倚靠毛中,没有其它产业.毛坦厂中学一死,毛坦厂经济就死了.毛坦厂经济一死,啪,该干嘛干嘛去吧.”有人分析.
这个分析并不夸张,由于毛中给整个镇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毛中校长的实际权力早已超过了毛坦厂镇委书记,这种说法虽有偏差,但也不能说脱离实际.
征战前的狂欢仪式
毛中老北门的墙根下有一棵老神树,据说已百岁.树下设有一碑,上书：校之魂.
香火常年不断,考生家长们在“神树”下烧香祈福,虔诚膜拜.一句当地的说法,“不拜树,考不出”.有的家长愿意支付很高的租金,就为了住得离神树及树下大约三尺高的香灰近一些.
火灾隐患凸显后,树下被禁止焚香.陪读家长遂转战到了学校后方的一处“神庙”,当地人称之为金鸡石神庙.高考倒计时一个月,毛坦厂镇的夜空飘起了孔明灯.这是毛中的“高四”学生放的.“金榜题名”“我要考上大学” ……一盏盏孔明灯祈愿在即将来临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每年高考,镇里都会迎来本学年最的万人送考仪式.小镇没有设立高考考点,距离六安市区有70 多公里,近2 小时车程.于是,统一安排考生乘坐大巴前往市区考试,成为了每年毛坦厂在高考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是个约定俗成的喜庆节日.8 点08 分吉时到,在警车的开道下,大巴车将准时从校门出发,陪读家长与当地居民夹道欢送考生们奔赴“前线”.首车车牌号需666,司机需姓马,寓意“一马平川”、“马到成功”.
上万人守着大巴加油助威,在这样的一个人浪当中,寄托的是一个又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卑微家庭的梦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随着今年一拨学生参加完高考,即将到来的暑假会让此地有个短暂的空窗期,沸腾和繁荣顿歇,静谧中也许会留给外界一点思考的时空.
潮涨潮落,很快又会有新的一拨慕名而来的复读生和陪读父母,新的生意人涌进来……越来越多的人潮将汇聚于此,创造着属于毛坦厂镇明日的传奇.
现象论文参考资料：
该文总结:这篇文章为一篇关于现象方面的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毛坦厂和中学和思索相关现象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