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去看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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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若虹 （满族）
擦 拭
是中午 一个女孩蹲在黄河边
一下一下 漂洗着她手里的白手绢
看那姿势 不是在漂洗手绢
而是擦玻璃似的 用手绢擦拭黄河
她擦拭得那么专注 认真 细致
洁白的手绢如一朵云在水面上来来回
回地飘
我远远地看着她 像看着她擦拭黑板
或者用橡皮擦拭自己的作业本
河水流得很慢 甚至柔顺得不起波澜
甚至还转身再从她手过一次
芦苇还没有长出来 石头隐藏河底
浮在水里的泥沙也有了重量 渐渐下
沉
一个女孩擦拭着 在慵懒 宽阔 浑浊
的黄河上
那么夺目动人 那动作一定是从她小
小的心里长出来的
仿佛一粒小草的种子长出叶片 拂动
着
用她幼小的年龄擦拭着古老的河流
整个中午 太阳潜在河里一眨不眨地
注视着她
她一边擦拭 一边微笑 涟漪在脸上荡
漾着
闪着水晶般的光泽
这让浊流滚滚的黄河有了瞬间的感动
清澈和透明
运草的驴车
一头驴 一块会走的石头
在黄河滩上缓慢地移动
高过驴的一车草 像涌过来的一峰浪
时刻要将它拍倒 淹没
一个坎 又一个坎 驴车颠了又颠
赶车的人 赶紧把勒草的绳紧了紧
抬手 把颠松的白羊肚手巾也勒勒
勒紧的还有一手巾厚厚的黄尘
驴淌过一个小水坑时
水坑像另一头打盹的驴睁开了眼睛
驴打了几个响鼻 呜哇呜哇叫了两声
惊得赶车人 像掉下来的一捆草
一头驴 一个人 一车草
在拐过一道湾时不见了
只丢下几声驴叫 一股发烫的烟尘
给黄河滩丢下多么大的空旷、孤独和
寂静
黄河滩上一块石头
突然就看见了一块石头
从黄河里冒出
像掀起黄土坐起来的个人
在空旷的黄河滩上
会有什么令一块石头
浮上来 孤独地守着这片苍茫
是从异乡长途跋涉来的
走着走着就走累了
爬上岸来歇着
还是本来就是一堆沉重的往事
被淹没冲刷得太久太久
想对人说出些什么
看它凸凹不平 遍体创伤
一路经历了多少打击和碰撞
厚厚的淤泥也掩盖不住
这让我想起在北京打工的落魄日子
坐在车水人流的长安街的马路牙子上
就是一块只会喘气的石头
我陪它坐了一会 想安慰它几句
它心事重重 一言不发 一动不动
这让我多少年后还为它担心
河对面的山上
河对面山上的那些石头
如果你不留意 就会看成是穿黑衣服
的放羊汉
一束阳光拉开云的门扇向下看了看
那是他们挥了挥手中的放羊铲
一棵两棵稀疏的树 高挑又纤细
仿佛刚从漆黑的夜里睡醒
走出来的 一炷两炷淡蓝色的炊烟
打着哈欠 咳嗽着 吐着柴草的痰
有头牛 在补丁样的黄土地上移动着
反刍的一定不是青草 而是满地阳光
细看它就是一只蚂蚁
怀揣着简单的爱 坚韧而有力量
突然地 一件红衣服从山坳飘出
分明是岩缝里吐出的一朵血红的山丹
丹
确切地说 是墙的豁口露出的一张村
姑的脸
孤独 凄美 但火苗般燎得人心发烫
在山坡上轮圆了铁锤砸石头的人
躯体起伏成爬上坡的黄河浪
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他手上 臂上暴
起的青筋
但能听到汗珠喊着号子一声接一声地
滴落
那砰的一声 滚滚的黄河也被震得有
了片刻的宁静
对面山上还有一个姑娘
拿着一面镜子 正朝着河这头的山上
晃呀晃
穿一件衣服的枣树
一件汗渍斑斑的衣服
晾在院子里的一棵小枣树上
就像我的弟弟刚从地里回来
站在院子里喘息
左顾右盼的时候
看见那件衣服动了起来
仿佛真有人穿着衣服
或衣服穿着树在动
有风正途经滩头村
途经院子途经这棵枣树
衣服首先耐不住寂寞
跟着风左右摇摆起来
像要去寻找它的主人
随后枣树也被风诱拐
枣叶 枣枝 枣根
连叶子上的七星瓢虫
都没主意地跟风跑起来
从黄河滩上刮来的风 向西 再向西地
吹
吹动一件衣服更像鹰的两只翅膀
要带走一个山村的惆怅和安静
包括一把上了锈的门锁
包括贴着丧联的门扇都不安分起来
唯有空空的窑洞像个被掏空心思的老
人
任凭风吹过来 又吹过去
穿一件衣服的那株小枣树
被风拽着挣扎了半天也未移动一步
接下来 它要用多大的耐心和辛苦
用自己的泪把自己抚养成人
去看一棵树
我和一棵树面对面站着
互相凝视着 像久别重逢的弟兄
有风吹过来 树弯了弯腰
我也弯了弯腰 有点初识的陌生
都风尘仆仆 仿佛各自没拍打过一身
岁月
不管走多远 绝不改变栽下的等
看它傻傻地呆在原地从未挪动
只是 粗了 茂盛了 绿得沧桑一些
不知道 树怎样看我
是否是一根小小的刺老扎着
我们终于互相走近 无数的梦加上升
升落落的日月
浩大的风尘都化解为不动声色
我和树互相凝视着 沉默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 看着看着就没有
话说
远远地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它 一株高粱
站在风里 阳光里 亮亮地摇晃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
像一堆往事 将满身的孤独摇得那么
沧桑
远远地我看见黄河浪 滚动着 奔跑着
仿佛就是不断地 前浪努力把后浪遗
忘
远远地我还看见黄河滩上一块石头
静静地在散发着古铜色的光
再远 我看见我的姐姐 妹妹
在黄河里挑水爬坡 上梁 庄稼喊渴的
声音在扁担上嘎吱吱地响
只有两只羊 一只母羊 一只羊羔
依偎着 说话 吃草 跪乳 互相看着对
方
它们眼里露珠一样明亮的东西
那么小 但在我眼前太阳般闪闪发亮
站在河里的一棵小树
一棵站在黄河里的小树
被怀里空无一物的河水兴奋地抱着左
摇右晃
它不敢前进 也不敢后退 挣扎着
我担心 它会像一个小孩
站着站着 就站不住了
这棵小树 离开土地 离开大树
单薄 孤独 无助地站在河里
几片叶子小手样捏着一抹绿色
细嫩的枝条伸展开 颤抖着
每颤抖一下 仿佛整个蓝天也跟着颤
抖
它让我想起几年前 我八岁的小侄儿
说黄河能背着他到远远的地方找到爸
爸妈妈
他说着说着就被黄河背走了
走时 只看见他朝瞪大眼睛的窑洞挥
了挥八岁的手
对于一棵树来说 生命的基本形式
是站在土里活着 它小小年纪
为什么选择了水 选择了把成长和绿
色淹没
此刻 黄河上的风拽着小树的叶子 枝
桠
发出凌厉尖锐的叫声 它一阵紧过一
阵的呼吸
和黄河涛声混淆 令人听着心寒
这是一个悲伤的时刻
一条巨大的河里只有一棵瘦小的树
一棵生不逢时的树
在绝望之前拼命地摇曳
我盼着有一棵粗大的树
快走进黄河里把它领走
领到梁上 峁上 让它开花结果 过树
的日子
让我再也看不到它 再也不挣扎得让
我心疼
黄河滩上一只兔子
一只兔子突然从黄河滩上跳出来
从滩上的一蓬荒草里跳出来
小心地探出头 小心地竖起两只警惕
的耳朵
它怯生生 惊怵的样子
仿佛刚到北京打工的我
这是上午的黄河滩 我偶然看到它
偶然地令我陌生 意外 惊喜
黄河也意外地回了一下头 惊喜的
蹑手蹑脚 屏声静气 一些明亮的东西
在黄河的眼里一闪一闪
我长时间咬住呼吸注视着兔子
可它连头都不回 好像没有我似的
一团灰色的背影和两只耳朵背对我
我不知道 它是怯懦 惧怕 羞涩 或故
意回避什么
那一年 我曾用一把锋利的镰刀砍伤
了一只兔子
我不确定这只是不是我砍伤的那只
我肯定的是 这只不转过身来的兔子
是故意背对我 背对着静悄悄的村庄
我还能确定的是 它怕一旦转过身
被我认出来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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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结束语,该文是一篇关于对不知道怎么写一棵树论文范文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去看一棵树本科毕业论文去看一棵树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的作为参考文献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