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从《元亨疗马集》、《活兽慈舟》看明清兽医学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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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元亨疗马集》和《活兽慈舟》是明清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兽医学古典文献,该文献对于畜禽的外貌鉴定、饲养管理方式及疾病治疗等方面都有着独特见解,其中兽医学理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本文通过比较《元亨疗马集》和《活兽慈舟》在记述特点、兽医学理论、动物针灸疗法、牲畜疾病及药方等内容上的不同,不仅能够发现两者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积极作用与影响,更能够梳理明清时期中兽医学发展的脉络.
[关键词]《元亨疗马集》;《活兽慈舟》;畜牧兽医;明清时期
明清时期是中国畜牧业发展的重要阶段,相畜术、兽医技术、畜禽饲养经验较前代有了长足发展.加之农书撰写的兴盛,使得众多畜牧兽医类书籍纷纷问世.《元亨疗马集》和《活兽慈舟》正是在如此历史背景下撰写而成的,分别代表了明清时期兽医学著作的文献典范.然而,由于两书成书年代的不同,使得两书中在记述的畜禽种类、畜禽的蓄养方式、畜种选择和常见病症及医方等方面的侧重点存在差异.因此,通过对比两部著作,从不同的方面阐述二者差异,可以清晰地看出明代至清代兽医学理论的变化,并能梳理出这一时期兽医学的发展情况.
一、有关马牛疾病的论述差异
马作为“济世之本、利国之基”[1](P21)一直受到历代统治者的高度重视,明代也是如此.明太祖朱元璋就曾经说过: “马政,国之所重.”[2](《明通鉴》卷五P169)明成祖朱棣也曾言“古者掌兵政,谓之司马.问国君之富, 数马以对.是马与国为最重”(《国朝列卿记》卷四十六P876),明初两位统治者的态度基本奠定了马政在这一时期的地位.除此之外,明代统治者同样重视农耕生产,“牛为农之本.腴田百顷,非牛莫治,其兴地利,不止代七人之力,故禁宰有律,非泥果报之说也.”牛作为农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其地位不可动摇.清初,马政管理更加完善,政府相继设立上驷院和太仆寺等机构管理牧场和马匹.在农牧区,人们更加注重科学饲养马匹,为此还制定了详细的规则和方法.与此同时,由于社会环境的相对稳定,小农经济的发展,牛逐渐代替马成为人民生产和生活最重要的畜禽品种.总体而言,“马为国之本、牛为农之本”,在明清时期,马牛成为兽医学著作中最重要的研究对象,其相关论述上的差异值得深入研究.其一为论述内容上的差异.《元亨疗马集》(附牛驼经)栙包含《元亨疗马集》、《元亨疗牛集》、《驼经》三个部分,其中《元亨疗马集》乃全书精华所在.明代丁宾序本将马经部分分为春、夏、秋、冬四卷;春卷内容涉及马病诊断和针灸治马病方法;七类觉病的区别诊断、发病机理和治疗方法;马的外形鉴别和牧养事宜.夏卷论述“七十二大病”,对每种病的病因、病理、症候、疗法和护理,均有较为明确的论述.秋卷包括中兽医的诊断学知识,对马病诊断问题有着独到见解.冬卷包括“喂饮须知”、“五经治疗经性须知”、“陈反畏忌禁药须知”、“引经淀火疗病须知”、“君臣佐使用药须知”和“经验良方”等内容.牛经部分则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主要包括牛的外形鉴定、不同病症下的牛的症状诊断,而下卷则又基于上卷的基础上增补了一些牛病实例和病方.与之相比, 《活兽慈舟》在内容上显得较为简洁明了,每篇介绍一种牲畜,分为总论与疾病两个部分,总论部分主要包括相法、疾病诊断、脏腑生克理论等内容,疾病部分分为心、肝、脾、肺、肾、产科、外科、寄生虫病及其他疾病,内容较为完备.全书减少了理论方面的内容,增加了许多具体病例和相应药方,显然更具有实用性.从两书的影响来看, 《元亨疗马集》以其全面的兽医学知识体系,多样的内容更受后世青睐,有关此书的改编也层出不穷.
其二为叙述方式上的差异.《元亨疗马集》中最为突出的论述特点主要集中在秋卷中,包括“评讲八证论”和“东溪素问碎金四十七论”.“八证论”分为“寒、热、虚、实、表、里、邪、正”进行单独阐述,每一证下还有歌和图补充说明,该论述方式始见于《马书》中“八证图论”,喻氏兄弟以“评讲”形式对原有纲要作了阐发.“碎金四十七论”以“东溪问曲川答”的方式,对于马病中的常见的四十七个问题做出回答.除此之外,书中用问答、歌诀、证论及图示等方式论述马、牛、驼的兽医学理论,内容广泛、医理精深.李南晖的《活兽慈舟》并未引用图片,“歌”也很少,且都在牛经部分.两书涉及牛与马的图、论、歌、方、症数量对比如下:
从表中可以看出, 《活兽慈舟》中以“论”“证”“方”这三种叙述形式为主,其中,有关具体“论证”的内容较少,而直接用于病症诊疗的“证”、“方”较多,与《元亨疗马集》相比,论述方式上也显得较为简洁.
其三为论述重点上的差异.同样参考表格内容,在《元亨疗马集》中,从全书的篇幅来看,马经为最主要部分,牛经部分大约只有马经部分的三分之一,且只作为一个附卷,论述也较粗浅,几乎处于单方草药状态.从相关的图、歌、方、证的数量上看,牛经部分内容虽少,但是所引的图、症都接近马经,而歌和方也占马经数量的一半左右,由此可以看出,虽然马在明代的地位较高,但牛作为普通百姓农事生产中的重要工具,也颇受重视.到了清代,马作为军事备力量的形象逐渐弱化,与农民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牛变得更为重要.在《活兽慈舟》中,作者将牛放在开篇进行介绍,又将牛的部分以黄牛、水牛两类进行区分论述,除此之外,作者还增设一部分牛的针灸、四季常用药、训犊、穿鼻等方面的内容,相比较马的部分,总体内容更为翔实,由此可以窥探出牛在牲畜中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而清代众多兽医学文献中,原先有关马病部分的内容,凡同时也适用于牛的病证和医疗技术,都冠有“马牛”二字(如“论马牛之病”、“论马牛二苦”、“论马牛有卒死”等),使牛病方面增加了大量的新内容.可以说,兽医学文献原先的“以马为重”正在向“以牛为重”进行转变.
二、动物针灸疗法的发展
中国的动物针灸学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其起源于我国原始社会,在奴隶社会得到初步发展,在封建社会初步形成独特的学术体系,并从南北朝开始传出国界,对邻邦朝鲜、日本等众多国家的动物医学产生过积极影响.动物针灸学与中医学一脉相承,都以阴阳、五行和肺腑经络学说为基础,是古代劳动人民在漫长蓄养牲畜过程中的经验总结.明代动物针灸学在继承前人成就的同时又进一步发展,引入的中医理论也不断深入,这从《元亨疗马集》和《活兽慈舟》中均有所体现,且能够看到一定的变化趋势.喻氏对于动物针灸疗法十分关注,在《元亨疗马集》中的论、图、方中都有对针灸法的阐述,例如在春卷中的“伯乐明堂论”中就引入火针气针明堂图、六脉出血明堂图、火烙画烙明堂图、开凿巧治明堂图、六脉明堂歌等内容对治疗马病的针灸法进行了专门的论述.书中介绍针灸治疗的叙述特点较为明晰,通过引用秦穆公和伯乐的对话来说明针灸疗法的专业性和重要性,其一将阴阳五行与针灸疗法联系起来,“马为火畜,生于寅,旺于午,伏于戌…于春首针刺,分调血气,不致太盛…”二论经络学说与针灸疗法密不可分, “凡针血穴者,必须先于明堂经内, 穷究血道穴孔… 此谓用针之致也.”三强调施针要顺应四时, “针者,有揭病之功;刺者,须当应病.但于四时气正而治,无不应效也.”此外,在施针的每一个步骤上都有严格的要求.首先用针前应做好充分准备,应安抚和固定好病畜:“当先令兽停立宁静,喘息调匀……然后方可施针”针具也要充分消毒,同时观察针具是否完好、粗细是否得当;行针过程中时应当小心严谨,时刻观察畜体反映,出针时一般按照“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左治右,以右治左”的顺序,从而达到气血流通,阴阳平衡的效果;结束施针后还要注意对于病畜的护理工作,如“彻毕休教饮,饮毕休教彻,彻后莫教浸,最忌水中涉”)就说明了在针灸后,病畜应该充分的休息,不能立即喝水,针孔处不能接触水,避免细菌感染发炎.除此之外,在马经中的七十二大病中,有不少病症的治法里将针、药结合,足可见此时的针灸治疗已经是牲畜治疗中的重要手段.总体而言,全书的论述较为全面,从今天来看也具有很强的科学性.
到 了清代,兽医技术有了很大提高,而针灸学也得到进一步发展,具体体现在内容上不拘于之前的理论论述,而是从多方面拓展了针灸学知识,如《活兽慈舟》有“论造药针法”,就介绍了如何造针.文中提到“用马嚼口铁炼刀针无毒.或炼成刀针入土中藏七七.又炼成刀针,常用药养针,无不效.凡铜炼针,炼成入猪肉中养七七,取出用之应效.凡银炼针已成,用硝水煮浸,随用皂角水浸三日,用之应效.”还有“论针法”中详细说明了黄证、寒证、湿证下不同的施针方法及具体施针次数,这些都是之前的兽医书籍中所没有的技术经验.纵观全书,虽然其中有关的针灸疗法的内容较前代来说有所突破,但是篇幅较少,从作者看来,并不是此时的动物针灸疗法的重要性有所下降,而是与李南晖“药优于针”的观点有关,他在“论针法”中就提过“凡用针灸,先当明其穴道.故古人多用药医,少传针法.倘穴道不明, 致伤筋骨, 大能坏事.”在李氏看来,针灸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从安全角度和方便程度看都比不上服药,如果施针不当会造成动物筋骨损伤,损失较大.随后的傅述凤在《养耕集》也有“针”“药”关系的论述, “针不能到者,有药以至之,药不能及者,有针以挽之”(《养耕集》源流自序)由此可见,从“针不如药”到“针药相合”,动物针灸学也历经了在批判中发展的过程.在总体来说,动物针灸法到了清代都有了一定的发展,大部分的兽医学文献中都有动物针灸疗法的相关内容,在进一步完善明代的施针方法、动物穴位图谱的同时,又将“针”“药”间的联系进一步拉近,体现了动物临床治疗手法的进步,而动物针灸疗法的体系基本完成.
三、方药运用上的调整
明清时期的兽医学理论在药物上的发展也十分明显,在这一时期,无论是外用药物还是方药配伍上都有所改变.在《元亨疗马集》中,外用药主要出现在马经“七十二大病”中,此时已经出现较多种类的外用药,有吹鼻剂、塞肛剂、熏剂、洗剂、涂剂、敷剂、点眼剂等,其治疗方式各有讲究,吹鼻剂主要将药物吹入病畜鼻腔来治疗,还提到其使用计量、方式及次数,如在马揭鞍风病时就将“硃砂散鼻内吹之”,“每用一字,装竹筒内, 于两孔吹之, 一日两次吹之”;塞肛剂则将药物在塞入病畜直肠中后要加热药物或者通过牵行病畜,使药物发挥疗效.熏剂将药物焚烧或煎煮,使药力弥漫,以熏兽鼻;涂剂和擦剂都提到了先清洁患处,再上药的原则;点眼剂在制作上要求很高,要求必须将药物充分碾碎,有时甚至要“擂万遍”,然后再过筛,重复多次方能点入病畜眼中.此时的外治药种类已经较为多样,其与传统内服药和针灸疗法相辅相成,是动物疾病治疗方法中的重要一类.到了清代,外用药又有了新的发展,首先表现在药物种类的进一步增多,在《活兽慈舟》中, 外治方法, 有敷、熏、洗、涂、擦、嚏、点眼、滴耳、吹喉、塞肛、佩带药物等十几种,治疗范围有内、外、产各科,足见该书探索外治法之广泛.其次,外用药的治疗范围也在变广.除了主要用于治疗疾病,这时还将其用于防治传染病,如治水牛瘟疫证法中使用的熏药方,以雄黄、甘松、细辛、菖蒲、苍术、槟榔、青皮、降真香、牙皂、藿香、丁香、朱辰砂、川芎等药共为极末,用黄纸将药裹捻成条,随时焚熏.这种防治动物瘟疫的方法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内服药的不足.除此之外,外用药在使用方法上也有变化,此前病畜驱虫一般在患处摘虫在用洗剂治疗,现在不仅可以在牲畜颈部佩戴香药包来驱虫,还可以将牲畜头以下部位直接浸入药汤中,治法颇为奇妙;在眼病治疗上,除了此前较常使用的药粉点眼剂,还出现了洗眼剂,不仅节省了研磨药粉的人力,疗效也更好.由此可见, 《活兽慈舟》在外用药方面的成就更为突出,具有较高的治疗价值.
除外用药之外,在方药运用方面的变化还表现在配伍禁忌上的变化.《元亨疗马集》中的十八反、十九畏和妊娠服忌与中医记述完全相同,与中医中药传统说法毫无区别,而这一问题在《活兽慈舟》中有不少的变化和发展.《活兽慈舟》对上述中药配伍禁忌虽无完整记载,但实际处方中有不少反、畏药方,其数量之多为其他中兽医古籍中所少见.十八反中有“蜜蜡莫与葱相见”之说,而《活兽慈舟》有葱蜜并用,直肠投药攻下,治水牛、黄牛、马、猪等大便不通;还有葱蜜调敷治疗证,书中葱蜜同用的处方就有五个.这一现象在清代郭怀西所著的《新刻注释马牛驼经大全集》中也很是常见,例如十八反中提出“大戟芜花并海棠,甘遂以上反甘草”,十九畏中提出“巴豆性烈最为上,更与牵牛不顺情.”由此可见,随着时展,兽医理论也在不断更新,方药配伍禁忌上的变化体现了兽医学家在大胆实践、勇于创新的精神品质.
清代兽医方药上的变化还表现在“人方畜用”上,兽医学家用人的病理来解释或类比于牲畜的病理,也将医人之方也辩证的运用于医畜当中.这在《活兽慈舟》中有大量而直接的体现,例如在《黄牛》和《马》篇中就有“相同理无他,各有苗窍各有华”、“人与畜类,畜与人同”、“凡物与人,皆五脏六腑”等相关叙述.当然,这并不表明人体和畜体一样,意识到这一问题的李南晖还提出“牛与人同是一般,各有所恶仔细看”的观点,他认为人与家畜在判断生理、病理变化的方法上存在差异,因此在借鉴医人之法的同时,注重畜类特点进行针对性治疗,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与此同时,大量的用于人的传统药方也被应用于牲畜疾病的治疗中, 《活兽慈舟》“治舌部法”中指出:“舌乃心之苗窍所通,心有灾,则舌有厄…凡牛舌病,当从心病治之,故用清火败,自能奏效.若使火燥辛热之药,终毙牛命.”作者在仲景“泻心汤”(黄连、黄芩、大黄)的基础上加味施治将药方调整为:黄连30克、大黄45克、石膏20克、黄芩45克、芍药45克、竹茹15 克、灯芯10 克、车前60 克、共捣同煎,加芭蕉油啖一、二剂,用以增强清热解毒的功效,以治牛舌病.
四、结语
中兽医学在明、清时期得到如此巨大的发展与众多因素息息相关,其中稳定的社会环境是基础,统治者的支持是助力,而众多农学家和兽医学家孜孜不倦的探索是最重要的支持.这一时期兽医学重点转向与农事生产更加密切的牛及其他畜禽,马虽依然重要,却较之前地位有所下降.与此同时,涵盖各类农产品生产、四时农事安排、家畜饲养等内容的农书大量问世,农学家群体不断扩大,其在编撰农书的过程中借鉴大量兽医学知识,而兽医学家也在农学家的长期实践中丰富了兽医学理论,两方得以互取经验、相互启发.
这一时期的兽医学家进一步意识到人体和畜体在本质上无甚区别,因此大量人用药方直接或经过改良后用于牲畜,人畜共医现象的出现体现了清代兽医学基础理论方面的新拓展.与此同时,针灸疗法进一步普及,被大量用于动物病症医治中,书中所附的针灸穴位图也更加完整、科学.除文中所述的特点之外,清代在防治家畜传染病的隔离封锁及中药消毒预防措施,颇有独到之处,殊属难能可贵.
兽医学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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