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曾经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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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炯森
面对眼前的冬天,我时时就滋生了丝丝惆怅,慵懒的倦怠,飘浮得让人心生疑惑,那份凛冽、那份威严、那份冷酷、那份奇寒,都被这软绵绵的情绪剥蚀得没有了冬的踪影了.
故乡的老人现在过冬基本上都不用戴毛帽子,不用包厚实的丝帕,不用穿厚棉衣,更不用提了烘笼在路上溜达,稍稍一穿戴,就能对付过去.
早上似乎感觉有了一点点冬的意味,可一过了晌午,阳光就活跃起来,满地撒着欢,打着滚,调皮地追逐着行人的身影.在这样的冬日里,稍稍一动,身上就微微发热,就有了沐浴春光的错觉.有时,向阳的梨树,暖融融地在枝头探了突突冒出的蓓蕾,没几天功夫竟依次绽开了惬意的笑脸,早春的气息弥漫着过往行人的眼睑,只是没有了蜂蝶,意趣才不那么明显.
阳光慢吞吞地在天上悠闲着,老农斜倚了门槛,—边舒适地太阳那大把大把的热情揽在身上,—边不放心地掰了指头,一板一眼数着,二十四节气背了来背了去,然后狠命一点头：“冬至都过了好久了！小寒大寒准备过年,早就是三九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好的太阳？”
忍不住眯了眼罩了那暖烘烘的天,疑虑再一次蓄积眼角,又把那“一九二九,怀中揣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的民谚在嘴边捋了捋,将信将疑地直了身子,搓搓并不寒冷的手,才记起有好几个冬天没戴手套了.
我的记忆里的冬天,凛冽、威严、冷酷、奇寒,寒风一轮轮碾过大地,撞得简陋的门窗啪啪直响,心惊肉跳地过一夜,迷蒙中一睁眼,推开门,丝丝银色的光芒就烁痛了眼帘,一片片白漫延了山村的角角落落,夹着簌簌的落雪声不断地挤进耳朵,宁静中,一缕冰凉刷地钻进来,忙关了门,思量着,从熏好的腊肉架上取一大块骨肉,在准备好的柴禾堆里寻几截木头,有的是闲功夫,慢火炖一锅好吃的全家受用,忙碌间,屋外一声爆响,就明白是雪积得太厚了,坠断竹,压弯树.“下雪不冷化雪冷”,老人经验丰富,热腾腾举杯,家的温馨就融合在这雪的绵密里了.
真正让人感到冷的,是“白霜黑凌”,我至今不明白家乡话那句“打白霜,下黑凌”是不是这几个字,只知道这两种事物一出现,嫩绿的胡豆苗就像过了一场火,灼得焦头烂额歪靠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翠绿的青菜却伸了一颗颗头颅,昂然而立.
水田里早结了厚厚一层冰,家乡话叫“凌冰”,十有九个冬天的清晨,一推门,袭人的寒气总会让人冷不丁打个寒颤,心头一紧.出了门,踩在土路上,脚底就会脆生生地响开来,路上的一点点水洼地,已经成了零零碎碎的玻璃片儿,直晃眼.田里更有一大片大块的玻璃,织成一张张冰的被絮,硬硬地睡在那里,用小棒一敲,“卡喳”一声响,沉重的冰块就摇摇晃晃地斜插进水底了,听老人说,有一年,水田里结的冰,上面竟可以稳稳站一个成年人！
孩子们陆续起床后,趁大人不注意,结伴溜到田边,用石头砸了一大块冰,捞起来,拿嘴对准一个地方,使劲吹,不多一会就有了一个小眼,用一节棒子穿了,扛着；或者用一条绳子系了,提着,炫耀的红脸蛋、小指头热气直浮,托着一个个幸福的身子在田头来去,一不留神,“哐啷”一声,冰块落地,一朵朵童颜之花就欢快地绽放在原野.
屋檐下,无论是瓦房还是茅房,檐口淌下的水滴在檐边都冻成了长短不一的冰棒,一排排荡过去,错落有致；野外流水的悬崖下,那些有碗口粗细的冰柱,是寒冬的形象大使,白天化去一点点,一到夜晚,又冻上一层,这样冻了化,化了冻,竟能折腾一周,朝阳或落日的余晖温柔地为它匀匀地抹一层亮丽,五彩纷呈的旋律就在这方天地间流淌.
有经验的农民总是说：“冬天越冷,来年收成越好.这么大的雪,这么大的霜,啥害虫也冷死了！”有经验的园丁也会说：“冬天越冷,梅花开得越旺.”
想想,也是,冬天没有了严寒,总会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在恍然若失的怅惘里,就会一直担心：那些害虫是否会侥幸躲过一劫,暗地里又来糟蹋粮食？那些冬花的香味是否会减了些许的浓烈？那些先前在冰雪中屹立的松柏,在这暖洋洋的氛围里是否会削弱了斗志？
再说了,没有了严寒的冬天还算是真正的冬天吗？
[选稿：海米校对：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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