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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化有关论文怎么撰写 跟《唇典》:一部书写东北地域文化的心灵史方面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地域文化范文 类别:职称论文 2024-01-30

《《唇典》:一部书写东北地域文化的心灵史》

本文是地域文化方面有关学年毕业论文范文与心灵史和地域文化和《唇典》类函授毕业论文范文。

阎晶明 沙宪 增 陈晓明 谢有顺 施战军 孟繁华 王春林 杨庆祥 刘琼

高晖 刘艳 钟红明 韩春燕 贺绍俊

刘庆长篇小说《唇典》作品研讨会由作家出版社、辽宁省作家协会和《当代作家评论》杂志共同举办.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作家出版社总编辑黄宾堂,北京大学教授、中文系主任陈晓明,《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刘琼,《收获》杂志副主编钟红明,辽宁省作协副主席沙宪增,《当代作家评论》主编韩春燕,文学批评家孟繁华、贺绍俊、谢有顺、王春林、刘艳、杨庆祥,作家高晖等20位专家学者与会研讨.研讨会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由作家出版社总编辑黄宾堂主持.

《唇典》是近年来中国文学的重要收获

阎晶明:刘庆此前的两部长篇小说,特别是《长势喜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写了评介文章.刘庆当时是一个很年轻的作家,但是《长势喜人》很有冲击力.文学语言的感觉,叙述故事的能力,都非常好.《长势喜人》之后十多年,我对刘庆小说较少关注,似乎他写得相对也不是那么多.2017年,他又推出一部应该说是更加重要的长篇小说《唇典》,这部小说在刘庆个人的创作史上是一个高峰.在整个2017年长篇小说当中,也应该是一个亮点.

现在长篇小说由于读者分众和市场的压力等各种影响,作家在很多方面也自觉地做出一些创作的调整.严肃的主题、重大的历史描写和叙述过程中,以传奇故事的方式来叙述.刘庆的长篇小说《唇典》在这点上也有类似的风格,叙述历史和讲述神秘的传奇故事相结合,是《唇典》的鲜明特点.《唇典》突出表现东北黑土地上独特的民情风俗,东北大地的四季风貌,东北人招牌式的语言表达,都是作品中浓郁的特色.刘庆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刻意的,他具备这样一种写作潜质,他这些年换了很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东北大地.他小说里鲜明的地域文化,读来令人欣喜.

刘庆的创作,在辽宁,在整个东北都是非常值得珍视的,他的小说创作也很有值得批评家阐释的空间.祝愿他取得更大成就.

沙宪增:《唇典》体现出作者对东北地域文化的重视,对这片土地和文化的理解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唇典》从创作手法上,让先锋文学和寻根文学融合,在思想的层面上,《唇典》书写并重新发现东北的地域文化价值,展示辽阔的东北大地的历史和风土人情,讲中国故事,展示中国人情,在许多方面,小说《唇典》都做了很多可喜的尝试和贡献,它具备了一部好小说的所有要素,是近年来中国文学的重要收获.

《唇典》对中国文化存在是一种召回

陈晓明:从对中国文化的召回角度看,《唇典》的意义重大.

《唇典》有着强大的冲击力.刘庆的文学成就没有被文学评论界充分重视,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我早年读过刘庆的《长势喜人》,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刘庆是何方神圣,我就说小说写得非常棒.所以对刘庆的作品欣赏由来已久,是自然的欣赏.《长势喜人》是十多年前的作品,刘庆的创作确实是喜人的成长.《长势喜人》里的那种语言、那种叙述非常清晰,非常自然,感觉非常流畅.能够把生命展开的过程写得那么细,而且节奏感我非常喜欢,刘庆过去是写过诗的,所以用诗意的语言写《长势喜人》的时候,控制得非常好.《唇典》是一部大作品,是一部非常值得我们去研究、去探讨的作品.也是当代中国文学写出中国故事的一部大作品.这部作品博大精深,里面涉及到东北文化、历史习俗等很多东西,要读懂这部作品,可能要费很多的时间.小说写得非常缜密,在结构上非常用心,写作的过程当中,呼应做得非常细致.

其一,这部小说对人与自身关系处理得非常深刻,读来让我震惊.那种生命经验不断的分裂和完成,写得非常充分.因为写过《长势喜人》,刘庆对于生命的成长,生命的展开过程,非常关注.像郎乌春被选为灯官老爷和意外地得到柳枝,然后和她成婚等等,这些都把握得非常细致.郎乌春开始知道柳枝出嫁要贴两亩地,他一下要五亩地.而且他要这五亩地,完全是下意识的,脑子里面蹦出来的,他并不是有心机有计划的.柳枝作为一个本来是万人求的漂亮女人,因为有了生命的污点所面临的命运,在中国传统的社会,女性的命运在这里面几笔就写出来了.而且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对待她的那种生命的方式,郎乌春一开始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在一起,就是这么一个悲剧的形式对接在一起.后来请来一个萨满李良,杀了一只白公鸡等等.生命存在的那样一个地方,东北非常神奇,非常奇异.它具有某种怪诞性,在我们今天理性主义看,这些恰恰是自然,符合这个人的生命本性,是他生命的一种本身存在.

在郎乌春的生命展开过程当中,他当了团长,当了师长,在战争中卷入了整个中国现代的历史.后来他死了,完成了一个生命的过程.对柳枝的叙述,也是从她的青春到最后死亡,把生命完整的一个过程写出来,这里面每一个人你都可以看到在历史中性格有成长,有裂变,甚至有巨大的变异.用我们现在的语言来说,这个生命是不断地变异、分裂去完成自己.我觉得这个写得非常深刻.书中写了那么多人物,每一个人物都写得非常好.还有将土匪毙那一段也写得特别有力.看得出,他非常关注这种生命是怎么存在的,怎么完成的,怎么结束的.他非常注意一种生命的过程,这个经验非常丰富,当中有历史有文化.

其次关于东北文化,萨满在小说中被表现得非常充分.过去我们并不了解东北萨满文化这么活跃,东北的文化有这么神奇.刘庆没有满族背景,他对这种文化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写得这么细致,了解得这么深刻.这也是一个可喜的现象,中国小说越来越注重文化的东西,甚至注重宗教的东西.过去在我们百年的中国文学创作,这些都是被驱逐的,被放逐的,被割裂出去的,但现在这些都召回来了,我觉得这对中国文学,对中国文化的存在,可能是一个重新的反省,重新的一种检讨.当然这里面可能也会有一些谬误,但是经过我们这种召回,经过我们梳理,可能由此形成一种更加正确的,或者说更加深刻的分析.我觉得这有一个过程,现在是一个基础性的工作,《唇典》包含了这么丰富和厚重的萨满文化,我觉得这值得去探讨.

第三点,《唇典》写出了中国东北进入现代性的历史.这个现代的到来以暴力的方式决定近代和现代中国的命运,决定着传统中国的命运是怎么被瓦解的.我觉得东北那种精神,那种抵抗,《唇典》都写出来了.另外一方面值得我们去探讨的,就是他没有把历史完全地正史化,这里面有民间的史诗性,对历史的讲述和时代的讲述也非常准确.小说试图将整个现代历史积攒在一起,在小说里面日本起的作用写得非常真实,不是东北人很难理解那种切肤之痛,这些把整个现代的一个剧变,民族文化的冲突当中,东北文化的利益,东北人民的利益,都写得非常充分,非常地生动,而且非常震撼.

《唇典》的优点非常鲜明,它的价值也非常突出.写得非常细致,非常充分,非常饱满,结构上的构思,呼应的地方挺多,整体的结构安排也是很准确的.另外有一个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觉得是不是要写得这么厚?是不是可以有些地方能够写集中的几个人物关系,内在的关系,写得更加精炼一点?我觉得也是一种方式.当然我说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么写就会失去它的丰富性和自然性,以及它的那种文化意义上的书写,可能会损失一些.从小说的角度,从小说艺术的角度可能是能够做得更加精炼,刘庆是做得到的.

谢有顺:在刘庆笔下,人和这片土地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呈现生命的本然状态,这些土地对人的滋养,包括这些土地上人的本然状态,他这种对人和土地的关系,包括对生命和解的这种悲悯化的处理,都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20世纪以来,我们对长篇小说,或者小说的理解过度强调虚构了,以至于我们认为小说就只是虚构的艺术.但是虚构包括想象,它能飞多高,能展开怎样的世界.在刘庆的这部小说里面,看出他有这样一种努力,在写到萨满的时候,他等于对这种文化做了专门的研究.没有相应的研究,他就无法把这样一种萨满的东西融汇在自己的小说当中,他做了实实在在的案头工作.甚至包括他写到的东北日常生活,虽然他本身是东北人,但是要写到更早一点时期的日常生活,如果没有相应的阅读,甚至对地方史、地方的风俗没有相应的了解,可能很难写出这些东西来.比如 书里的一些场景,他写到母亲跟狼搏斗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他几次写狼的舌头,狼的舌头色调的变化.狼的舌头吐得越来越长,流淌着臭的口水,随后一点点变黑.虽然我没有考证过狼的舌头是不是这么变化,但是他能够把这些东西细化,不空泛,很扎实.其实你能在这部小说里面看到很多的细节,还原出东北日常生活的场景.同时他还要处理跨度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这里面有很真实的历史事件,不是虚构的,有很多还要受历史的局限.要把自己这种情节的勾连,人物的关系放到历史的脉络当中,这些都需要下苦功,做案头工作.从中也可以看出刘庆写作的诚恳、执着,这些精神特别值得我们对他表示敬意.

《唇典》处理人和这片土地之间的关系的方式也值得我们欣赏.一个地方的环境,对一个生命的养成,与生命的展开是有关系的.所以我特别留意到刘庆的小说里写到这些土地对人的滋养,包括这些土地上人的本然状态.真的要梳理20世纪的历史,这样一个积淀如何消解、化解,你会觉得这是非常之庞大的,但是你放到这个更长的历史时段,生命的长河当中,你会觉得这个历史,这种生命的积淀与和解,仍是一个问题.所以刘庆的这个小说里面提供的萨满,其实对生命的和解提供了一种方式.这种方式你可以说是东北这块土地,这么广袤的一块土地给人的一种和解的历练.最典型的就是大萨满对柳枝生孩子时候的开悟,我觉得特别有生命和解的象征的意味,他特别强调说每个人都是时光的弃儿,都受到过伤害,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都伤害过别人.他讲到,我们不应该抱怨,对受到的伤害,时间是唯一的良药.特别又说到吹过的风是因为泉水填平了洼地,也会让泉水自己不得不流入未知的远方.像这样一种理念,看得出来,有一种人道主义的悲悯.把人放在更长的时间里面,你会发现,我们历史时间段的爱与恨,那种积怨,得和失都变得特别的渺小.我们人终归是世界上,这个大地上一个很小的点,这样一下子让我们的生命有了好像更加全面的,也更加高的一个理解.

刘庆笔下的神性跟别人之所以不太一样,是他把神性当日常性来写,就使得神性不是简单的强加,或者一种纯想象的东西.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思的话题.这个世界我们过去把它定义为神话的世界也好,定义为灵异的世界也好.大家有没有想过,中国几千年来从来都是有神的,有灵异世界的.从来没有认为现实就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我觉得确实是20世纪以来,把这些东西驱逐出我们的写作之后,好像我们的写作面对的现实只剩下一种现实,那就是我们所看得见的,日常的,正在发生的才叫现实.自古以来,你看我们的诗也好,我们的政治生活也好,从来都是过着有神有灵的生活,我们读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那么有意思,我们有《西游记》,有《聊斋志异》,有“太虚幻境”,我们有和神的对话.你会觉得这是非常广阔的,生命是非常高远的,人确实是在天地间行走的,这些年只剩下现在了,现在看得见的现实,我觉得这是对人极度的简化.《唇典》把人还原在我们中国本有的世界,就是一个有神,有灵,有人的世界,有天地的世界.要把这样一个神性,或者说这种所谓的灵界的东西接进来,通过这种打通,我们打开和认识了一个更丰富复杂的中国,尤其是在我们日常性中承认既有人性,也有神性,我觉得这是写作者应该具备的想象的能力,也应该有这样一种超越感知,正是有了这一点,《唇典》变得很有想象力,也变得非常地飞扬.

施战军:刘庆在风俗文化方面所下的气力,可以说在中国作家里面是非常罕见的,这样的篇幅下了这么大的功夫,这种强大的驾驭能力,在这个倾向上看,《唇典》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我和刘庆是老朋友了,我们都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一起参加《作家》杂志每年一度的青年笔会.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看着这几年刘庚一直长势喜人,很高兴.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包括短篇、中篇到长篇小说,每一部都看过.这一部《唇典》在杂志上也看过,书也读过.我觉得刘庆还是有很大的变化,将我们不够充分、发达的某种当代文学倾向,在今天给它充分了一下,发达了一下.比如民俗文化的历史和地域的风俗文化小说,过去我们叫寻根文学,后来发展相对单一了.到90年代初期的时候,《白鹿原》出来,我们才接续上.我觉得在这样一个线索中,刘庆基本做到了一个作家应该做的.这是我们应该肯定的,这部小说非常厚重,非常繁复.尤其是对萨满的书写,在东北,包括西北,萨满文化遍布这些地方,那一带人类的精神基底,好多都是从萨满发展起来的,包括二人转,都是在萨满基础上起来的.萨满就是自然神,万物灵.这部小说在写萨满的过程里面,它没有写成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看他凡是遇到一些动物植物的时候,就写得分外来劲.这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是那块土地的一个底色,和中原甚至南方文化不一样.整个中华在东北一带,就是这样的文化特质,他把这个写得非常充分.

在《唇典》里面,我们看到将近一百年的东北民间史,辛亥革命到后来改革开放初期,百年的东北史,或者说百年民间史写得非常充分.这里面有很多是有谱系的,不仅仅是老百姓,深山老林生活,这里面还有很多外来的冲击,这个外来的冲击在小说里面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是日本人的冲击,一个是苏俄对东北文化的影响.文化的构成里面,整个的百年历史文化构成里面,和这些关系都非常密切.这些方面该写的刘庆都写到了,这是关于民间历史.

《唇典》中人的命运史书写也极为充分,主要人物像郎乌春、满斗,通过他们这些人物,尤其是萨满李良,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支撑了复杂的,看起来简单甚至是粗硬的这样一个地方,又产生了围绕着柳枝非常柔软的感情.这种感情的元素,人物命运的元素,也非常充分.抗联这件大事,在东北曾是神圣的民族使命,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下,不能不产生某种江湖的格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匪气,有那么多的土匪出来?为什么那么多民间抗战?然后还有那么多民间磨难,都和这样一个江湖格局有非常大的关系.以萨满这样一种精神影响,对自然神这样一种教化,加上命运的挤压,无从把握,历史的推动力、自然神性的推动力、不可知力量的推动,都让《唇典》有别于其他的地方出来的故事.

我们看到刘庆特别注重周边的环境,或者说那些要素,对人的心情和人的选择的影响.比如小说的第七章“结婚”的开头,你看写得那个美.一开头特别美:“白色的槐花开了,白色的李花开了,染了一点翠绿和粉红的海棠花开遍整个村庄,黑油油的泥土被雨水泡得又酥又软,刚好撑住种田人的脚掌窝.”我觉得前面这些景色描写,我们可以不太注重,但是最后这一句话,地垄沟“刚好撑住种田人的脚掌窝”,土地和人的关系在这里面全有了.我看小说读到这一句眼泪就下来了,想到了那样一个人群,那样一种人,他的命运,他的指望等等,其实在这里面都深藏了.当然,这块地方的表述和人生命运的选择,不仅仅是这些.你看他小说写到后来的时候,说到一个地方——河,那个民间最粗劣的东西又出来了,他说河像一个“腚沟子”一样,你看和前面那种描绘相比张力非常大.这是小说的特点,我们从这两个地方可以找到某种隐匿性的解读的钥匙,这是整个小说非常牛的一个方面.

当然也有不满足,不满足在哪里呢?有一个很关键的,就是人物.人物的塑造,命运的推动,包括萨满,包括历史的变动和推动写得非常充分.但是人物自身的表述和语锋不够协调.《风过白榆》和《长势喜人》里面的人物,写到同时代人的时候,刘庆是非常能够抓特点的.写到历史中的人物,非常谨慎,没有赋予人物语言可鲜明的这样一个系统,这是我稍微不满足的地方.总之,《唇典》确实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无论是他个人创作,还是在这些年的长篇小说中,它肯定能留下来.

《唇典》这部小说具备

东北地方志特征

孟繁华:这部小说具备东北地方志特征,体现出对于东北的普遍意义.《唇典》细致地临摹了东北的山川景观、风俗民情,展现了东北大地的地方性特质.更重要的是,在作品中,刘庆站在东北的立场,从东北古老萨满文化的角度,审视20世纪东北的历史,展现东北从古典时代进入现代社会的历史变迁,表现萨满文化的历史样貌和失落轨迹,在书写这~历史进程中东北人共同历史记忆的同时,也呈现出东北人共同的心灵感受,他对于东北历史、文化和民族心理的深入挖掘,使小说和东北的土地建立起了紧密的血脉联系,深入而充分地展示了东北的地方性特质.

是否能够呈现出鲜明的地域特征,是判断一部小说审美价值的重要尺度.这在当下的学界已经成为共识,巴尔扎克和巴黎,哈代和英国乡村,乔伊斯和都柏林,马尔克斯和南美,鲁迅和浙东,莫言和高密,几乎所有优秀的作家,都和一块土地有着血脉相通的精神联系,这种体现着传统文化的区域性叙事,是一个民族文化谱系的象征,存在着一种无可替代的精神感召力,这种地方性的知识和审美经验,构成了每个民族得以维系和绵延的内在精神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部地域文化小说,如果在地方色彩的表现过程中不能揭示丰富的文化内涵,它便失去了作品的文学意义,作为文学形态的地方志,《唇典》的内容是丰富的,其中不仅有东北地方的风物,更表现了东北地方的文化内涵.刘庆在小说写作中表现出来的宏阔的历史视野,对于自然界的精微感知,对于萨满文化爱与宽容的展示,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以及对于这片东北土地的深情厚意,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于军阀的混战和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给东北人带来的灾难,刘庆的叙述和表达极具个性,他不仅用文字讲述了这片土地半个世纪以来遭遇的苦难和灾变,兵灾和匪祸,更通过东北的两个标志性的人物,用隐喻的方式呈现了东北人在这一历史过程中所承受的心灵隐痛,无论是郎乌春的彷徨、孤独和绝望,还是柳枝的委屈、恐惧和屈辱,都是灰暗历史引发的次生伤害,相对于死亡这种可以用数字标记和记录的苦难,东北人在艰难的岁月里所经历和承受的疼痛用文学以外的方式是无法言明的,刘庆无疑用自己的方式,对记录这种东北人的苦难记忆做出了有益的尝试.没有一致的对历史和过去的回忆与认知,也就没有统一的对未来的设计和想象,为此,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方学者为刚刚走出中世纪的困惑中的西方人,挖掘出了古希腊的历史,托尔金为世界大战中迷失的英国人,用文学创造出了中土世界,为族群日后的发展与创造,发掘和制造出了共同的精神纽带和情感基础.对于当下的东北人,无疑也需要唤起其对历史的共同记忆,让历史与当下建立起血脉联系,让东北人因这片土地的历史而生发出更多的凝聚力,以应对发展模式转型所带来的阵痛和挑战,在这个意义上,刘庆的创作不仅具有文学价值,同时也有当下意义.

《唇典》在艺术上和思想上都具有史诗品格

王春林:早在20年前的1997年,同样是在一贯敬仰的《收获》杂志上,曾经不无惊艳地读到过刘庆的长篇小说《风过白榆》.虽然至今已是20年时间过去,但那种惊艳的感觉却依然恍若昨天.

在两次认真地读过《唇典》,两次不无艰难地从《唇典》的艺术世界里跋涉而出之后,终于不能再抑制住发自内心的兴奋.毫无疑问,刘庆一部更高水平的长篇小说就这样貌似毫无征兆地横空出世了.只有在极其谨慎地做出这种判断之后,我自己方才彻底搞明白,却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内心所殷切期望于作家刘庆的,正是他能够尽早奉献给中国文坛如此一部相当罕见的沉甸甸的具有史诗品格的厚重长篇小说.

这是一部从艺术上和思想上都具有史诗性的长篇小说.在2017年我读到现在所有长篇小说当中,我认为刘庆的这部《唇典》是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是今年长篇小说非常重要的一个收获,它是非常厚重的,主题的多义性是非常突出的.

衡量评价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大中型文学作品优劣与否的一种重要标准,就是要充分地考量作家在这部作品中是否成功有效地传达出了某种浑厚深沉的命运感.说实在话,近年来每年阅读大量的长篇小说,然而,这些作品中能够具有某种命运感,能够让读者自觉地联想起“命运”这一语词来的,却是相当罕见的.更不要说对于一种浑厚深沉的命运感的艺术性表达了,那样的作品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了.只要粗略地回顾一下古今中外的文学史,我们即不难发现,那些真正杰出的大中型文学作品中,其实都有一种格外浑厚深沉的命运感的成功表达.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自不必说,曹雪芹的《红楼梦》也无需多言,其他的诸如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巨制,诸如鲁迅的小说,诸如曹禺的《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其中的命运感都是表现得十分突出的.即使是在已有30年历史的所谓新时期文学中,诸如王蒙的《活动变人形》、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的《秦腔》等长篇小说中,也同样有着对于命运感的突出表现.这样看来,举凡优秀的文学作品,大约都会有一种浑厚深沉的命运感的体现与表达.其中,不仅仅有作家自己对于人类命运问题的索解与思考,更为关键的问题是,通过作家自身的思考还能够激发起广大读者对于命运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的强烈兴趣来.假若说命运感的营造与传达的确可以看作是衡量一部长篇小说思想艺术是否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准,那么,刘庆的《唇典》就毫无疑问应该获得充分的肯定.

关于《唇典》史诗性或者说“宏大叙事”艺术特征的具备,可以参照文学史家洪子诚的四个衡量标准.首先,揭示历史本质的目标,《唇典》被理解为一部旨在透视表现东北人在20世纪前半叶苦难命运的长篇小说,在其中,作家一种力图穿透纷繁复杂的历史表象以把握历史本质的努力,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其次,在结构上的宏阔时空跨度和规模.一部以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发生至1945年苏联红军的出兵东北为主体叙事时间,从20世纪初叶的1919年一直延续到20世纪末的长篇小说,其存在宏阔的时空跨度.第三,重大历史事实对艺术虚构的加入.诸如“九一八事变”、伪满洲国成立、日本战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土改乃至“”这一系列重要的历史事件都进入到了作家刘庆的艺术表现视野之中.最后,人物形象的英雄气概弥漫开来,就进一步构成了《唇典》这部长篇历史小说的根本艺术基调.就这样,既然已经同时具备了洪子诚所界定的四方面内涵,那么,刘庆的长篇小说《唇典》之“史诗性”艺术特征的具备,自然无可置疑.此外,面对着如此一个苦难永无终结的人间,《唇典》还有一种试图抚慰并超度人间苦难的悲悯情怀. 《唇典》对于东北抗战题材

书写具有开拓性作用

杨庆祥:《唇典》整体来说密度和质量都是非常完美的艺术品,长篇小说写作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容易被故事带着走,或者被一些风俗化、知识化的东西带着走,很容易变得粗糙,内部的质地空泛.但是《唇典》这部小说从第一章到最后一章都用了心思.它的上部和下部其实采取的叙事视角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每一章里面小的叙事线索埋伏也是非常不同的.这个让人想起来卡尔维诺的很多作品,比如《寒冬夜行人》,里面的每一章采取的都是不一样的视角,但是所有的视角最终又能编织成一个有机的网.看《唇典》的下部时很惊讶,下部开篇很长的篇幅和上部没有关系,采用的是一种戏谑——对《水浒传》的戏仿,这种戏仿不仅让叙述者和故事保持了距离,同时也暗藏玄机:通过这种方式,官暗示了《唇典》的历史观和《水浒传》有着隐秘的关联,也就是说,这种叙事方式不仅仅是形式,同时也是内容.

《唇典》这部小说有意义的地方,还在于它提供了文化层面的思考,这个文化的层面,如果从文学史的谱系来看,可能会想到80年代的寻根文学,就会觉得这是一个文化的寻根.在一定意义上,萨满教是一种边缘文化,这个文化需要被充分激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不是简单的寻根,而是在现代视野之下的重新叙述和观照.最近这几年文化思想界经常讨论的话题是回到传统,这里面最核心的一个问题是,怎么回去,回到哪个地方.不是说简单地去读一些典籍就是回到了传统,而是必须在现代的视野下重新激活它,能够与当下精神交流并构成当下精神的一部分,这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回到《唇典》的开篇,特别有意思.开篇是火车进站,然后是电灯亮了.电灯亮了是瞬间,火车也是瞬间,在这个瞬间当中,古老文化的被重新激活,生成了现代与古代之间,当下与过去之间的敌意.如果说这部小说是一部史诗,也是关于现代的,关于当下的一部史诗,我们回到那个历史,是为了重构我们当下.

刘琼:好作品有两种:一种是清晰的好,肌理纹路宛然眼前;一种是复杂的好,犹如百足兽,交错延展,头绪繁多.《唇典》属于后一种.对于新旧事物的写作,《唇典》脱离窠臼,它是现代的,客观的和清醒的.《唇典》的高级在于用文学的形式提供异乎寻常的个体经验,特别是对人物的现代性的塑造和讲述,站位和视域具有超前性.萨满文化在人类的精神世界有原生态,就是原生轨迹和后来变化的轨迹.总之,《唇典》具有这样哲学高度.

《唇典》对于东北抗战题材书写,具有开拓性作用.不论是在题材的抓取上,还是对于非常态条件下人心和人性的走向,都做出了比较可信、相对好看的艺术的丰富的想象和还原.小说对于地域文化的书写,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超越文化层面书写,消除文化狭隘.刘庆写萨满,写出了宗教的世俗性和人物的世俗性.同时也写出了宗教的神性和人物神性.《唇典》写东北抗战,以东北抗联历史和满族文化为素材,史诗般的写作恣态,对于历史和现实关系的想象和把握有说服力,值得尊重.比如说写出民众抗战的逻辑性,写保卫家园、保卫亲人是一种逻辑和本能,但它写出了特殊体验.这样的特殊体验个性化地写出个体和族群的自在性的东西,令人着迷.

《唇典》这部小说具有特殊的精神光彩,是宗教感,而不是宗教题材.

高晖:《唇典》有效承袭新时期以来长篇叙事文学的叙事张力,并为其增添宗教感较强的人物形象.与其说刘庆的《唇典》叙述了一个东北故事,不如说它通过再现一个宏大叙事图景,并为人神关系赋予新的可能性,其主要标志有两个:一是为新时期以来的长篇叙事文学增添了宗教感较强的人物形象;二是以萨满为叙事背景进而通过超现实主义策略,试图重返再现宏大叙事路径,描述个体生命的灵魂救赎路径.

《唇典》叙事的时间约为百年,包括主体时间和辅助时间.其中,主体叙事时间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开始,到1945年苏联红军的出兵东北.辅助时间从1919年延续到20世纪末.三条交错线索:一是郎乌春与满斗父子的戎马生涯;二是柳枝等人物的日常生活画卷;三是以王良与苏念为中心人物的另类戎马人生.

小说的第一部《铃鼓之路》,作者立足于满族生活和民间宗教的传统场域,而“现代”则逐渐化身为器物,渗透其中.在满斗的猫眼统摄下的视阈,也在不断地跋涉前行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电灯的亮起、火磨公司的成立、外乡人的留声机、战争的发端等;而在文本的前半部分,代表现代历史进程的全知视角,只是试探性的,迈着碎步,走两下,停下来,张望一下,有时候还要往回退下一步,然后再接着走,似乎一直被传统与民间的世界所牵制所掩盖,但却始终与其中丰富驳杂的生活场域并行,并时而发生饶有意味的交集,由此不断地推动小说叙事的进程.

在第二部《失灵年代》.历史进入艰苦卓绝的军阀混战、革命战争与抗日战争时期,并一直延伸到十年代的商业化浪潮.在这个时间维度中,萨满教遭受到了空前的挤压和冲击,神灵也在风雨如晦的年代,飘零衰微.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始终不放弃萨满宗教或隐或显的存在,面对历史风霜的冲刷洗礼,依旧试图不断追及萨满与萨满精神,神性的失灵.这部一开始,便体现了出来.兵荒马乱的时节,以山上大爷王良为首的草莽英雄,在理想堂聚义,仿佛要演绎一出可歌可泣的战争传奇;然而,这群落草为寇的聚义者,无论是花荣、李奎,甚至是王良自己,却显得卑琐而病态,他们“患上了雪盲症与孤独症”,人物精神的猥琐和生命力的萎缩,“没有人知道我多厌倦打打杀杀的日子.我盼望有一个理想国”.“梁山好汉”的形象到了20世纪,早已是时不我与,蜕变为匪气冲天且软弱盲目的乌合之众.最终,割据一方的王良寨,很快被白瓦镇的郎乌春所剿灭.更有甚者,民间传统与豪侠精神不仅发生了退化,王良更是从平庸终而沦陷,成了民族和历史的罪人.

故事最后,满斗重新上路,寻觅灵魂树的踪迹,也追寻失落的萨满精神.此时的“我”,又一次看到了曾经无数次在脑海盘旋的鬼孩,“他们在我的梦里徘徊,月光下,细雨的黄瓜架旁边,他们嗅着黄瓜花的清香,嗅着土豆花的清香,葡萄架下,萤火照亮了他们的脸”.满斗回忆起自己的亲人和挚爱,心中的幻象绵延不绝,往日的图景依稀可见,仿佛一切还是老样子.通过满斗回溯性的追忆,小说形成了沉思的力量,化腐朽为神奇,重新唤醒萨满宗教的精神火山,也在沧桑和创伤中,见证了自身的渴求、恐惧和想望.在这里,凡人、鬼魂与神灵,世代流连于那片壮阔的黑土地,繁衍、生息.那里有绵连不绝的生的意念,也有日夜缭绕的神的追思,就像萨满口中呜呜吟哦的颂歌和神曲,一代一代唱下去.

从叙事背景看,“九一八事变”、伪满洲国成立、日本战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土改、“”等重大历史事件均成为叙事背景.《唇典》试图按照自己设定的英雄主义的基调塑造特殊的英雄形象.刘庆勘探20世纪前半叶东北的独特历史,并试图穿透纷繁复杂的历史表象以把握历史本质.刘庆旨在人、人性与世界之间的复杂性、多义性和歧义性,并努力找回个人的真实身份,人性的迷失,生命及其存在的尊严,发现人性和灵魂的缺失和毁损.在这里,没有任何意识形态的刻意规约与束缚,却能够深入到人的精神和灵魂层面,捕捉人与时代相处时所滋生的种种诟病和死结,以及那个时代难以言表的动荡和微妙.除了前面所说的上下两部的“两大快”之外,小说的章节以满族神话的歌诗形式“腓凌”替代,模仿萨满教的“唇典”,试图还原萨满世界的文化图景,同时又将其置于百年中国的历史镜像之中.从清末民初而始,一直绵延至当下,试图还原宗教挽歌,重绘出百年萨满的精神图谱.

从萨满元素的角度讲,《唇典》描述百年萨满的宗教图景和精神文化,深入到库雅拉人的生活细部,像雕刻的刀笔,琢磨一个又一个的脸孔,不断地在预言和暗示中,讲述人物的命运,推动故事的进程,映射出一个变动不居的时代,并且将萨满宗教,推进大历史的涌动中,使其在光明中前行,也在暗夜里摸索.然而,在此途中布满诡劫,驳杂的未经塑造的宗教精神,如焦炭埋藏在地底,等待叙事的唤醒,等待一把火的点燃,而这个燎燃之火,便是形构“唇典”语言.汇集宗教歌诗、历史话语和小说叙述,这个过程不断产生冲撞和龃龉,火星四溅.而萨满及其宗教,也在百年来的盘旋和突围中,认知自我,参与历史,并试图重建精神之塔.

《唇典》塑造的人物,例如郎乌春、满斗、赵柳枝、苏念、菊儿、娥子、素珍、淑英,等等,其精神指归大都是寻找肉身和灵魂的精神家园,并在叙述中浸透宗教般皈依,着力超越生死,进而通过超现实的方式使亡灵安息.

《唇典》试图为作家解决精神难题提供一个方案.从深层叙事结构上说,可以看出刘庆作为一个作家,存在诸多精神难题.在这个时代的写作困境,主要是指作家精神层面发生问题,我概括为精神难题.我认为,越好的作家精神难题的周期越长,或者与这种精神难题的斗争越持久.我认为,作家精神难题就是有其存在的根源,一个卓越的作家要想弥合自身与当时的矛盾,必须要用很多器械.当一个作家逐渐成熟之后,他就会出现一种新的错位,而这种错位主要表现在面对所谓主流语境,面对虚假历史语境的冲突.《唇典》具有还原历史真实,突破虚假话语系统,力求抵达真实的冲动,而这时候作家必须要将自身抽离出来.意义是否是真实存在?生命的终级意义到底是什么?对这些问题的直面,就构成作家的精神难题和真正的内心冲突.那么,我们依靠什么力量、什么渠道来突破精神难题呢?而这些,就是一个作家进入阶段性完成时的必要体验,而上述这些东西在《唇典》都有不同程度的触及.

将这部书与中国当代文学若干优秀作品对比阅读的时候,应该发现《唇典》自身的独特性.《唇典》是一部具有史诗性基因的作品.

《唇典》开辟出地域叙事新维度

刘艳:对于《唇典》,我们可以从开辟抗日战争叙事新维度来解读这个小说;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其实又忽略了另外的一个重要的角度——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在东北边地人生的文学书写方面,它也是一个很好的小说样本.《唇典》在地方志色彩小说叙事与抗日战争叙事,历史事件和题材与边地日常生活的美学,史诗性和日常性结合方面都作了非常有益和富有成效的尝试,给大家展现出了东北边地人生的文学书写的一个新的高度.《唇典》让我们欣喜地看到东北男作家在东北边地人生的书写方面的写作功力,和非常饱满的那种日常生活书写.通过近百年的历史,特别是将抗日战争这段历史杂糅在其中,较好地构建起日常生活美学的写作维度.

在叙述手法上,《唇典》有传统的全知叙述,也有一些人物的叙事视角,在小说中可以看到传统的全知叙述和人物视角的叙述的一种结合.小说有传统的全知叙述和第一人称叙事的一种结合,叙事手法上比较灵活,不同的叙事线索有穿插,嵌套.你会发现小说其实是有呼应的,而且类似这样的呼应还有很多,呼应的同时,叙事上也是穿插和接续的.并非传统的单一线性叙事,而是注意多种不同的叙事空间化结构方式.宋元明清的话本小说和章回小说,被有的学者称为“后传奇”(李遇春),但无论是《红楼梦》《金瓶梅》的单体式长篇传奇结构,还是《水浒传》《儒林外史》等的组合式长篇传奇结构,当代作家都有继承和参鉴,受前者影响较深的有贾平凹,受后者影响较深的有莫言……他们都不注重明清后传奇线性时间结构,而偏于借鉴并化用明清后传奇的多种不同的叙事空间化结构.《唇典》也是在一个总的线性叙事大的叙事结构里面,形成多个不同的叙事空间化结构.《唇典》是具有先锋精神的,也进行了一些叙事上的先锋性的探索.

围绕这个小说所作的先锋性探索和表现的思考,可能更多地应该从它在叙事方面的一些表现,它在叙事上所作的一些先锋性的探索来阐释.这个小说它固然在其中一些神性书写打开维度上面有一些魔幻的色彩,但是准确地说,小说的先锋性,实际体现在它创造性地吸收和转化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的那一段先锋派文学经验,而不是一种重复先锋文学和寻根文学旧路的创作.

钟红明:我是刘庆的三部长篇小说的责编.今天来到这里,非常多的往事一下子涌现到眼前.想起是在1996年的北京,我遇到作家出版社的懿翎,她以不容置疑的热烈的口吻,向我推荐了一部长篇——《女孩》,作者的名字很陌生.后来在《收获》1997年刊载的时候,它叫作《风过白榆》.小说描述一个长满榆树的镇子半个世纪的历史,不悲情,却沧桑老到,对时间和记忆的处理颇为有力,细节也比较丰盈.隔了多年没有读这部长篇,我却依然记得小说的开头,小说写道,镇上的人透过红旗饭店肮脏的玻璃窗,总是一边流口水,一边看着一个胸前挂满勋章的老太太,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肉汤,他们的胃里不自觉地痉挛,抱怨自己晚生了20年,战争没有他们的份儿,自己丧失了享受美味的机会……

再是2003年《收获》刊出了《长势喜人》,在当年的全国小说学会小说排行榜里,《长势喜人》名列第三……再是2017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卷)推出了《唇典》这部长篇小说.

我曾经开玩笑说,刘庆是唯一一位在《收获》上发了三部长篇小说,但是并没有得到评论界关注的作家.但是我想,时间是一面大大的筛子,有的作品,它一直在那儿,有的虽然当时热闹,却经不起回头再看.

刘庆之前的两部长篇小说,可能跟他自己本身成长的时间还比较接近,所以那里面很多的细节,带着体温,是那种对时代和社会具有本质性概括性的细节,令人印象颇深.

我拿到《唇典》的时候,它一半打印,一半发了个电子文本.稿子很长,我也隔了段时间,才真的坐下来一口气贯穿到底读完——我觉得就像一个人的成长一样,可能你必须得经过漫长的时间,起伏跌宕的历练,然后才有可能达到现在这种阔达的视野和表达能力.

刘庆的《唇典》写作时间很漫长,十多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隔上两年会在上海相遇,但只知道他在办报非常红火的时候,突然离开报社,像退隐那样,去写小说了.两年后,感受到各种压力,又出山办了另外一家报纸.这让我觉得他好像左右手互搏,各有不同功力.

回想起来,中国当代社会的变迁和动荡是非常大的,优秀的文学作品,会告诉我们经过的那些时间跟历史当中,到底留存着什么样的价值.每位作家,都需要在作品中处理个人与时间,记忆与历史的关系.刘庆的《唇典》面对的是1910年以来的东北史,所谓大时代,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面相,它有无数种可能性,“萨满”可能就是一个久远但最贴切的幽径,带领我们打开一扇透视百年东北历史的窗子.这个时代,西方的文明与科技,正在打破坚冰,我注意到,小说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事件时,作家进入的方式是跟很多小说不一样的.比如说“九一八”也好,说到伪满洲国,在文本里,作家没有采用历史教科书上的非常明确的标注,是我们读者,凭借我们的历史知识,知道他所描述的事件——作家关注的并不是一般的历史评价,他不会用一种惯常的观点对待历史,对待人物,当这些真实的人物和事件进入他虚构的文本当中,作家的处理,有他的态度和目光,那就是民间的世俗的目光,重新评价并不遥远的东北这块大地上的风雨,各种政治势力的博弈,这块土地上的人.刘庆选择的是“萨满”这个视角,通过一个命定的萨满满斗的视角展开波澜壮阔的图谱.萨满的世界如此之丰富,各种大神,家族神,自然神,萨满在神台上跳舞,做戏,灵魂附体,讲述家族故事,灾难,小说中的小萨满满斗的师父,大萨满李良,比如一开场柳枝姑娘被玷污,几乎想要放弃生命,李良萨满以他的智慧和悲悯,拯救了柳枝.大萨满出现在各种生命面临绝境的时刻,实际上引导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救赎.

刘庆的小说,人物众多,但贯穿的主要人物写得非常出色,往往由一些作为时代风向标的人物呈现出来.这些人物,让一个时代的故事朝着纵深的方向发展.小说的细节丰盈,就像东北大地上的毛细血管,土壤和血脉.从1910年,小火车呼啸着进入东北大地,库雅拉河谷的宁静被打破了,把传统的乡村社会撕开一个口子,从此,这块神灵与人的土地,翻腾覆灭,血与火交融……对这部小说来说,构筑它的材料——情节和语言,尤其是在细节,风俗民情上面,做得很扎实,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注意到《唇典》里面的母亲的形象跟父亲的形象,想起在他的《长势喜人》里面,母亲是一个在武斗中,着把屁股涂上红色的女孩,而在《唇典》里,满枝为了救出被土匪掳掠上山的孩子,她接受神秘组织的指令,做各种不熟悉的事情,是可以舍弃自己生命的母亲.她甚至抚养大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唇典》里的父亲,满斗名义上的父亲郎乌春,无法忍受心爱的女人被玷污的屈辱,成为一个职业军人,在各种政治势力绞杀中最终成为抗联的师长.满斗的生物学父亲,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一个电灯工程师,在大火中玷污满枝姑娘,又成为满斗一生恋慕的花瓶姑娘苏念的丈夫,成为他事实上的情敌.这里面的意味,非常复杂.

到了小说最后,年老的满斗开始种灵魂树,阿玛、额娘、妹妹……都有他们各自的灵魂树,满斗悉心照料,和灵魂树们交谈,树林日渐繁密.但一夜之间,灵魂树被盗伐,满斗变卖家产,踏上寻找灵魂树的历程.我很喜欢这个结尾.我觉得作家是处处用心,在处理神奇的事件,神奇的人物跟土地的融合之间,他有一点差异性、独特性.

通常我们说的传奇性里面,可能会有比较多的巧合,有一些刻意的安排,但是刘庆在他的笔下,他把这种神奇性讲得非常流畅,有色彩,跟那块大地连接在一起.并且他在这个讲述过程当中,有他的野心,对于大的历史格局的重新评判和讲述的野心,具有特别多的层次和走向.在《收获》微信公号做《唇典》的宣传的时候,我才了解到刘庆个人的经历,比如读书的时候,在寒冷的冬季,和叔叔一起去卖爆米花,走村串巷,比如他在报社经历的各种人和事,他经历的非常之多,和经历比较苍白一点的作家来说是不一样的.也许可能在刘庆自己的脑海里,他有更多的其他的作品储存着,以后仍然会慢慢写出,这可能是我作为一个编辑更期待的.

韩春燕:刘庆是我们东北的重要作家,具有非常好的文学素养,是一个很具有潜力的作家.今天看到这部《唇典》,会觉得它非常饱满,里面容纳的内容非常丰富.这部长篇不仅饱满,而且精美,长篇小说一旦有这么大的体量,很容易中间就有一些粗糙的地方.但是,刘庆这部长篇小说,我觉得它就是一直以开头的态度在写每一段,我觉得《唇典》确实是经过十几年呕心沥血最后奉献给读者的一部重要作品.

《唇典》不仅具有地域性、诗性,最重要的具有神性,我们当今的文学创作最缺少的就是神性,我们很多作家写作的时候,把眼光瞄准的是人,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文本的空间也基本上局限于办公室、职场、家庭等等这样一种范围,那么人是自然的一分子,人与宇宙万物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把人放到宇宙万物中去看,去写,会怎样?这个可能是我们很多人在写作上已经遗忘了的一件事情.其实文学本身就是一种神性的存在,刘庆这部作品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写出了神性,他找到了人与宇宙万物之间的通道,并且打通了它,呈现了人与宇宙万物的关系,他让它们去对话.我们在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人和植物、动物和其他的生命,它们是处于一种和谐的关系中的.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作家把人作为一个孤立的存在关注得太久了,如果把人作为自然万物中的一个,然后把眼光投放到人与其他生命的关系上面去写,可能使我们的文学意义更能够显现出来.

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说,刘庆这个文本具有着独特的意义和价值,他写出了神性,用神性的书写提供给我们文本的借鉴.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觉得刘庆的这部长篇还具有传奇性和历史性.刚敢于阎晶明主席也说了,他把传奇和历史结合到了一起,当这种民间传奇与宏大的历史结合到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它确实提供了一种让我们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对于英雄的书写也是具有突破性的.那么在里面无论是王良,还是郎乌春,他们都是具有复杂性的存在,作者写出了他们这种人性的复杂.王良本身是一个土匪,也有很多恶行,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我们看到了他作为一个英雄的成分,那么主人公郎乌春,他也是作为一种独特的英雄形象被作者塑造出来的,作者把这个英雄本身的复杂性、丰富性、多面性都表现出来,比如他的软弱和他的坚强.所以在这一点上作者也是有贡献的.还要提下诗性,神性能带来诗性,除此之外,语言也能带来诗性,这部小说的语言非常美,尤其那些闲笔,我觉得这个小说的闲笔写得真是特别好,确实他的语言特别美,花、草、河流、山川大地写得特别好,所以说,在美学意义上刘庆这部小说也是有贡献的.

《唇典》具有强烈的现实忧患意识

贺绍俊:读完书之后回过头再看封面,突然就感觉到“唇典”这两个字闪闪发光,刘庆通过这部小说赋予了“唇典”这个词新的意义,这个新的意义用刘庆本人的话说就是口口相传的民族史、民间史.他是要向一切口头文学来表达崇高的敬意.他的这部小说充分利用了口头文学的资源,并在口头文学的基础上进行再创造,他的创造也完全遵循了“唇典”的方式和思路去展开想象,让自己的想象发挥到极致,从而建构起一个全新的历史图景.

刘庆是从口头文学中寻找历史的.他做了很多案头工作,他自己在创作谈中也提到了他在这方面的努力,但是他做案头工作,不是去查明核实历史史实,因为他不是要记录历史所以他的案头工作并不是要核实历史事件是哪年哪月有什么人,他不是做这些事情,他做的案头工作都与他对口头文学的致敬有关系.所以他不是还原一部文字的历史,他还原的是一部口头的历史,是活在民间那么多人口头上的一部历史.他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建构了一个历史.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这一点就决定了刘庆他是在用什么样的世界观和历史观去思索人类命运的变迁,去观照世界万物.萨满文化是小说的主要内容,从这里又可以看出,刘庆他是抓住了东北大地口头文学的灵魂,这个灵魂就是萨满文化.

萨满文化对东北来说是一个地域性很强的东西,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也充满了宗教的神秘色彩,许多作家都会对萨满文化感兴趣,也有不少小说写到了萨满文化.但是刘庆的这部小说是迄今为止书写萨满文化最深刻最透彻的一部小说,这突出表现在他并没有将萨满文化局限在地域性上,当然必须承认,刘庆的书写具有浓厚的地域性,那些表现民间习俗的细节非常生动,但是他并没有局限在地域性上,或者说他并不是靠地域性来增加小说的独特性.恰恰相反,他抓住了萨满文化在人类文化发展中的普遍意义,萨满文化并不是中国东北所独有的,它是人类文明处于部落文化或狩猎文明阶段时的一种共有现象.

《唇典》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刘庆通过他的历史勾勒,形象地表现出萨满文化随着文明的发展而逐渐失去了存在的土壤,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在这个必然趋势的过程中,萨满文化所蕴含的人类的精神内核也遭遇到打击,在新的文明形态中逐渐被弱化,甚至消失.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唇典》这部小说充满着现实感.

刘庆的理想境界不是地域性的,而是具有普遍的意义.如果纯粹强调《唇典》的地域特色,反而掩盖了小说的普遍意义.刘庆他实际上抓住了萨满文化灵魂的东西,来面对历史的问题和现实的问题,所以这也是一部具有强烈的现实忧患意识的小说.恰恰是上述的这种丰富性,构成了《唇典》独有的文学价值.

责任编校邓沫南

地域文化论文参考资料:

班组文化建设论文

现代企业文化期刊

企业文化期刊

中国文化论文

企业文化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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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总结:本文是关于对写作心灵史和地域文化和《唇典》论文范文与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地域文化本科毕业论文地域文化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参考文献资料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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