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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方面论文参考文献范文 跟花好月圆类论文参考文献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花好月圆范文 类别:硕士论文 2024-03-29

《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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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见到罗兰是在监狱的舞台上.我们几个摄影师应邀拍一些囚犯劳作的照片,狱方为了答谢,安排了一场文艺表演,压轴节目是翻唱徐小凤的《花好月圆》.听完第一句我就确定,那站在一群翩翩起舞的年轻女囚犯中间唱歌的是罗兰.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看她,但内心总有个声音在反对,我并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一个落雪的早晨,我觉得所有的犹疑都毫无道理,决定去看她.半路上,我买了一条紫色的围巾和几瓶吉祥罐头.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如果我们无话可说——对我而言这可能成为现实,那么对她更是了,我可以用它们安放眼光.她也可以.我在会客室里等待罗兰时,才想起来没有考虑过她会不会见我.但她出现了.坐在我对面的她,显得庄重自持,看着我的眼神像滑过时光的流水,而我,却像多年来遗忘了监狱里的亲人那般窘迫.

她和舞台上那个深情的歌唱者判若两人.年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永远的烙印,尽管她与世隔绝多年,这种损耗依然不是缓和的.十九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她第一次登台演出.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现在,她用友好但陌生的眼光看着我,我想打破沉默,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好问她为什么愿意见我.她早就准备好似的,用平静又冷漠的声调说:

“我就快出去了.从你身上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如果这代表一种希望,我愿意充当这个跳板.我刚从一场婚姻的灾难中走出来.但这没什么,只是早有预见的未来提前来临了.她接受了我的礼物.我从她的表情看不到一丝波动.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给了我勇气,后来又去看过她几次,但很多时候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冬天行将结束的时候,她告诉我再过一周就出狱了.“我有个请求,”她说.“我想再住到月河街那间房子里.”我不理解更不赞同,但没有问原因就点头答应了.

接罗兰出狱那天,天下着雨.城市像浸在海里.我慢慢开车,边对她说着杭州十七年来的变化,但她没有如我希望的那样看向窗外.系在她脖子上的紫围巾把她的面容衬得灰白.我又说起对她以后生活的安排——好像我有这种权利,她也没有回应.一只鸟飞过天空,她抬眼追寻它的踪迹.前方车停下来了,应该发生了交通事故.绕过路口时,我们看见几个人围在路边,那只鸟躺在雨地里,像一团湿漉漉的黑色棉絮.

“你不是一个人生活吧?”应该就在这时,她突然问.

“离了.”我想解释下,却发现很多事情实际上无从说起,“有不少原因.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不该提这事.”她语气冷漠,即使有道歉意味也少得可怜.

“没什么.”我更可能是为了宽慰自己才这样说.

月河街,那幢青砖砌成的楼房时隔十七年之后还在,在五层靠东端的那间房屋前,我把钥匙交给她.我赔偿了原有租客违约金,又双倍支付房租,才租了下来.罗兰关上门前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说什么.她没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她.

我不知何时去见罗兰才不会被拒之门外.虽然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但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她在监狱时,我可以是个无须允许的探监者,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是.我在书柜上放了一部新手机,她当然早已发现.书柜里摆满了我能搜罗到的音乐书籍,但我不确定她会翻阅.手机里只储存了我一个人的号码.我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我偶尔打过去,她有时接听,有时不接.我没问过应该何时去看她,她也从来没有主动邀请.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摄影楼转手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我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然后发现自己站在了那幢房子前.

在门口,我活动脸部肌肉练习笑容.开门的罗兰眼光仍然陌生,似乎都忘了世界上还有我这个人.她手一直握着门锁.我说,“我只是路过.”

她没有说请进就转身向屋内走去.满屋的紫罗兰,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一尘不染,似乎争相散发着馥郁的光.罗兰出狱前,我就清空了原有的家具,买来全新的.它们摆放的位置和我印象中那年房间的模样绝对不同.打扫时,我还察看过所有隐秘的角落,似乎担心哪里有被遗忘的血迹.罗兰站在窗前,她应该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五楼之下,运河正在无声流淌.沿河而立的月河街近些年成了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落,行人摩肩接踵.

“以前不是这样.那时候,看一下午,才能看到一个撑着油纸伞慢慢走过的女人.”罗兰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什么是不会改变的.”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想说这种话.

这里现在更像一家花店,而不是居家之所,四壁上空无一物.但它至少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我没有挂上罗兰十七年前的照片.中午,我在摄影楼收拾时发现了那些旧报纸.十七年前,报纸上会偶尔刊登罗兰的照片,文艺汇演、慈善慰问或者大小晚会,她刚一出道就成了杭州知名人物.有些采访配的是生活照,背景是大兴安岭的雪和森林、布达拉宫、桂林或者五台山.那两年,她去过很多地方,而我从不远游.我们的生活是如此不同.照片上,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海上的夕阳跌落在她的肩膀上,花儿朝向她的指尖开放.典雅,优柔.那时我只能想到这两个词,但它们对我而言已经代表全部.她的脸即使很平静也好像在笑.即使她正对着给她拍照的那个男人在笑,她的笑容背后也藏着一种忧郁.那时我就觉得自己能看出来.她代言过吉祥罐头,我不想做饭的时候就用它充饥.在我婚后的家庭餐桌上,看着它我就像在看着一个可以存放灵魂的奥秘.当年,我从摄影楼回家会路过一个报亭,每天都买可能有她消息的报纸,但失望居多,她参加的演出活动越来越少,后来几乎绝迹了.她的照片解决了一些困扰我的夜晚,让我在孤独中得到满足.但我一次也没有去找过她.避开所有能接近她的机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然后那一天来了.惨案刊载在报纸上,鲜血淋漓的照片,和无情的五十三个字.我现在还能背出来.在那天之前,我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当你内心关注一个人时,你就会无缘无故地认识一些与她有交集的人,他们会告诉你什么.我从未去求证.没有必要.说到底,与我和我想象中的她,都无关.这天中午,我按时间从前往后翻看照片时,像重新走过罗兰在二十六岁那年就戛然而止的一生.我还记得看到消息的那天夜里,我想象罗兰遭受的痛苦甚至她已经到来的死亡,为她大声哭泣.我去了案发现场,站在运河边遥望,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此后十七年,路过月河街我总是绕道而行.我不知道如果凝视窗外的罗兰此刻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那她想起的是那最后一个下午还是之前.在最后一个下午之前,我就听说过秦川.他认识罗兰时已经结婚.

最后一抹夕阳映在罗兰的脸上,她终于转过身来.她说,“要喝杯水吗?”

“不用,谢谢.”我担心让人感觉寒冷的沉默会再次来临,所以赶紧说,“最近怎么样?”

“还行,我挺好.”

“晚上一起吃个饭,我的事情就要解决了.”

“不了.”她没有给出理由,也没有问我指什么事.

“这里烟熏火燎的.”我看着窗外升腾上来的炊烟,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沿街有多家饭店.

“那时是些卖字画和瓷器的,没什么生意,那些店主整个下午都坐在墙边晒太阳.”她看向我的眼光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可恶的入侵者,让她感到害怕.我强迫自己对她笑笑.她也跟着笑起来,但痛苦同时出现在脸上.她说:

“在监狱里还有秩序,现在好像整个世界都失控了.”

我看见紧张的情绪正在空中布网,每个结节里都包裹着无穷的悲伤.我想立刻就谈起所有其它的事情,然而找不到话题.然后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能请你唱支歌吗”.我注意到惊惧从她眼里慢慢溢出来.她十指交缠,灰白的脸有微抽搐.我想立即逃走.我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她说,“不会再唱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以为……”

“在监狱里,那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她语气清冷又好像含有愤怒,“那并不是我在唱.”

“我只是想……”我说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宁愿生来就是个哑巴.”她的声音更像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她已有细碎皱纹的手紧握着玻璃杯,指尖在剧烈颤抖.“那就像是燃烧.”

她把一生在两年里烧尽了.我看向窗外,天地之间一片通红.然后夜色从空中缓慢地铺下来.在一天中最为安静的这个时刻,在这间房子里,在她身边,我发现我同样觉得孤独.

再次去见罗兰我没有事先想好理由,但她不在.房东说,有几天没看到她了.我感激他好奇地瞅着我却没有打听罗兰的事情.她曾经是杭州街头巷尾议论的传奇.时隔十七年,有些眼光依然不会放过她.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黄昏时,罗兰在街角出现了.我只在附近走了走,她说.停顿了片刻,她看着空茫的远处又说,今天我本想去找你,却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有点路.穿过半个杭州城,在西边.”我笨拙地指着方向.

“或许我该邀请你上去坐坐.但现在我饿了.”

我们走过三条街道,才找到一家人少的餐馆.罗兰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服务员拿菜单过来问需要些什么时,我说,十七个菜,你们最好的.罗兰笑出声来,对服务员说,“他是想让我把十七年一顿吃回来.”

等菜的时间里,罗兰没再说话,我也宁愿保持沉默.她头发高高盘起,能看出来简单地焗过油,灯光从背后打过来,在上面润出一圈圣洁的彩色.她的面容消瘦得恰到好处,神情像个拘谨的少女.她是个稍微打理下就会年轻十岁的女人,这种女人能同时活在她的二十岁、三十岁和四十岁里.我能看出她身上她也许想让我看到的改变.我不想盯着她看,但无法克制自己.她注意到了,扭头把脸贴在落地窗上.我似乎看见她脸颊上泛出了红晕,但很快消失了,又平静得像一块冬天的大理石.

“我还记得这里.以前是家录像厅.”她说.“你看,外面的夜色真美.在里面,我真怀念这样的夜色.”

“是啊,真美.”

不需要再多一个字附和她意味复杂的欣赏.我只想留住这个瞬间,给她拍张照片,以后有个回忆的见证.相机就在我随身携带的包里.你爱它胜过爱我,我的前妻曾经说.尽管我从来不认为两者可以比较,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她说的不一定是错的.但如果这是真的,也是她最初欣赏的.现在她应该在夏威夷,在海滨别墅里与她的新欢如影随形.她因为摄影选择了我.十五年里,在慢慢集聚起来的厌倦中,她在厌倦摄影的同时也厌倦了我.摄影,只不过固定了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虚假时空,她在决定分手后很正式地告诉我.这就是她对复一日的生活、或许还有我们之间关系的全部定义.上周末消息传来,她选择了一个四十五岁的鳏夫,听说人品和财力都还不错,尽管这两样都不是那么可靠的东西,我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罗兰小心地慢慢品尝食物,每一种只尝一点.我觉得今晚的时光就像她嘴中的食物一样美好.有一阵子,餐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或许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渴望的生活,柔情、简单又波澜不惊.我能清楚地知道过去是什么,未来会怎样;回顾与设想,自责与忧虑,恋而不得与害怕失去,所有的念头都显得多余而无足轻重.在这个专属我们两个人的时刻,过去逃离了,未来还在远方,我相信自己都能听到天使在天空路过的呼吸.而天使脚步遗落的音符来自于青年时代一个想象的回响.从我二十八岁那年冬天开始,这个回响就潜进我的内心里,而后沉寂下来,我时常捉摸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里.

“会好起来的.”罗兰突然抬起头说.

“是啊,没有理由不这样.”

她正在努力露出笑容.我能看出她同时在压制着什么.我无法想象面前这个瘦弱的身体里曾经蕴藏着多大的力量,此刻还有没有.我说,“再过几天,我忙完影楼的事,我想,我们可以找几个景点去散散心.”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尽管这是否定,但至少代表着一种回应.

“那就小镇.古老一些的,人迹罕至的那种.”我说.

“是在井冈山下的农民小客栈里.”她似乎在反抗内心的某种束缚,费力地坚持说下去,“秦川对我说,他会用一生去后悔再次遇上了我.”她说完动静很大地长出一口气.我眼前闪过溺水者的头颅探出海面的场景.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提到秦川.服务员已拉灭了餐厅另一边的灯,他就站在那半透明的黑暗中看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偶尔若有所思地望向我们,也许在猜测我们关系的同时,会在想象中把我换成他.窗外,一只猫慢慢横穿马路,然后在街角消失了.这是一种松动,我愿意这样认为,往事和它所裹挟的一切从此刻起有了个溃口.“命运把我推到他面前,”罗兰说.他们相识于罗兰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但到第二年春天才开始真正的恋情.她是个随性的背包客,那天正好到达井冈山.秦川参加单位的红色之旅.在一个山脊转口,他和她迎面相遇.他问,你还认识我吗?他灼热的眼光让她顿时清醒了,半年来一直蒙昧她心神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对不起,她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对他以后必须承受的劫难的提前道歉.

“我们都愿意成为对方想要的那个人.然而世界却不允许.”罗兰说.

尽管知道这个话题在我们之间迟早要被谈起,但至少现在我并不想聊下去.我还在思忖着要怎样打断,罗兰又问出我早就猜到的话来,“你说,如果没遇见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对吗?”

她把脸埋进手掌里.是在哭泣吗?我摇摇头,她没有看见.我必须说点什么了,“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应,所以我只好问,“后悔吗?”

“我不知道.”她立即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的答案是什么.我把已经冷却的菜肴尽力塞进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充我内心里深渊一样的空白.有那么几分钟,电视里播放一首谭咏麟的老歌《水中花》,它悲伤的曲调缓慢阴郁地飘散在半空中,而后集结成一张网兜头而下.我看见罗兰又把脸贴到落地窗上,似乎夜色里有种东西能拯救她.

告别时,她说,“找个你有空的时间,陪我去下他的墓地.”

然而我们终究没有去成秦川的墓地.罗兰一直没来电话,我也见不到她.有时我感觉她就在房间里,而且知道是我在门外,但敲门声并没有打通一墙之隔的两个不同的世界.春天来了,我终于卖掉了影楼,看它的最后一眼我只觉得轻松.它和它无法不代表的灰扑扑的过往,从此跟我再无关系.我不知道如果罗兰未曾出现,我会不会这么做,是否如此决绝.但我曾经的婚姻就像个狭长的隧道,它拖带的黑暗物质迟早得被抛弃,如果我还想重见光明的话.我径直去看罗兰.门虚掩着.罗兰站在窗前,在二月的暮色中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她看到我进来,但没有任何表示.室内昏昧的光像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疾病.过了很久,罗兰才开口说话,那个女人在等谁,他不会来了,她已经等了一下午.

我走到窗前,这是一个阴天的黄昏.冷风在若有若无地飘.一个女人在运河边来回走动着张望.夜色就要从天空压下来,但渐次亮起来的人间灯火正在倔强地抵抗.楼下人声鼎沸,似乎每个人都在歇斯底里地喊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艘木船遥遥而来,一个女子在为一桌食客唱歌助兴.我注意到罗兰的表情是由惊愕慢慢变成麻木,又慢慢变成痛苦的.我关上窗户.那跟我们无关.我说.

站在幽深的灰暗里,我似乎仍能看见,往事再次在她脸上集结,在那近乎庄严的悲愁背后是吞噬一切的阴云.我能嗅出空气里有种异样的干燥,如果我说出一个字就会擦燃她眼中浓重的忧伤.我抑制着呼吸.但我听见自己说,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你知道的,罗兰.

她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手.她咬着嘴唇似乎惧怕自己要说出什么来.从她的手势我能看出她此刻全身冰冷.

“我只是一个剩余的东西.”她说.“而他们都在活着.”

“你有我.”

我确定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难过.因为我实在厌倦了难过,但事实不是这样.”

“我们要做的其实只是一件事情.”我向她走近两步,她强忍着退缩的冲动.“罗兰,重新开始.”

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你.”我想走过去抱紧她说,罗兰,我们离开杭州.我没有这么做.

“从哪里重新开始呢?在法庭上,我得给自己辩护,说我杀他是被他强迫的.”

夜正式来到了房间里.每次黑夜重新降临,那些已经远去的时光,仍然会带着寒意在我们的内心里重生.

“他说,从看我第一眼,才明白什么叫爱情.”她已退到墙角,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我想我理解秦川.

“自杀应该进行一半了吧,我想放弃了.”罗兰盯着被街灯映射得暗影斑驳的窗户,突然尖叫起来,“可是,他偏不.”秦川在电话里向他妻子最后一次道别,告诉她他们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然后把手机扔进了运河里.我们可以开始了,他对罗兰说.很滑稽,她刚敢于警告他不要那么做.何必告别,谁也不欠谁的.罗兰似乎还能听到手机里传来他妻子的咆哮.那是个被忧闷压垮了然后突然有了惩罚的女人.她会赶过来的.罗兰的父母会接到她的电话,也会来的.他们不知哪一天起站在了一个阵营里,反对他们的爱情.罗兰的父母在劝诫、斥骂和乞求均告无效后,去秦川的单位,后来去她的单位要求开除她.他们把她锁在家里.一年半过去了,无法说服任何一个人,又无法逃脱他们,那只剩一条路好走了.她知道秦川是个怯弱的人,只是因为爱,她才姑息他不敢抛弃妻子,然而现在他在笑着,一副用尽此生所有剩余勇气的模样,这让她又觉得理解不了.难道我们非这样不可吗?也许我们可以.她说,然后哽咽在喉.不要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到了,秦川开始催促她.她和他同样需要一个见证;她想,即使私奔也是没有意义的,仍然不能向那些人证明.如果可以,我们都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方,是吧?她问秦川.他没有回答,没有表情.他在准备了,他说,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天,我们就走.”我说.我想我会成为她与世界和往昔之间的屏障,也就此成为她的依靠.“在哪里,我们都能活下去.”

“我看不出任何可能性.对不起,”即使在黑暗中,我也分明能看见她身体颤抖得厉害.仿佛爱让她感到害怕,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都让她感觉不堪重负.

“为什么?”

我问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得不问.

“你想想监狱那些年.”

我想象不出,但不代表我不理解.如果我是秦川,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在这里,他们三次站在窗口,准备跳楼.那天上午她买来煤气罐.是他的要求,但她是自愿的;她毕竟没有反对.前一个星期五,她买来氯片,他只吞了一粒,被她夺下了.加剧了他的失败感和鲁莽、决绝又多情的勇敢.那年夏天,他们路过云缅边境,在一条古街的小摊前,他拿起一把说,真漂亮.他们买了两把.没有想到用途,至少她这么认为.那天下午,它们就靠在窗后.

“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罗兰说.

“不是这样的,罗兰.”

我想,她不能忘记其实是因为她想要忘记.

“我只被怨恨纠缠了两个月,也许时间更短,我记不清了,但我想应该是这样.在监狱里.”她说.“然后一切就该像没发生过.然后我就能从零开始生活.”

“就该这样.”

“但这样对他不公平.”

“你不能为一个死人没完没了地自责.”

我走到门口,打开灯.房间里除掉一张床和杂乱堆在上面的棉被,什么也没剩下了.地上散落的各种垃圾能将她埋没,但我确信没有一片枯萎的花瓣.在这个房间里,爱情曾摧毁了他们的生活,爱情带来了死亡.爱情的阴魂现在仍要撕开她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在毫无生气的灯光下,她站立的墙角正向外倾泻着寒意,那天,摄像机就固定在那里.他们慢慢为对方脱去衣服.我后来用不太光明的手段复制了那盘录像带.那是他们在走向死亡之前,最后一场.像个仪式,都希望对方能从中感受到自己的爱.他们忘记了镜头的存在,甚至忘记了片刻后计划的死亡.他们不是在表演.我看过无数次,每次都落泪.然后,如她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时说的,像教科书似的相约自杀到来了.每一下,他都在迎接她的刀.来啊,她刺了他一刀,教他也这么做.他只是茫然地看着她.我是被威胁的,在法庭上她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在她发现他真实目的之后,她的说法几乎符合真相.她的腹部也满是刀伤,但每一刀都很浅.他在引诱她,也在欺骗她.终于,她明白了,她地站在他身边,神情迷惘地问,你到底杀不杀我?她抱着他痛哭,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他朝她笑着,求她,再给我一刀吧.我们的终点不该是死亡,而是解脱.她说.他说,但我们只有通过死亡才能抵达.他的眼中有那么片刻吞吐着疯狂的光芒.他用身体压向她手中的刀.但他还是忍受不了疼痛.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着,像只神经错乱的蝴蝶一样脚步虚浮.他嘴中倒抽的冷气让她的痛苦都冻僵了.血在他的身后滴落成线.他绕着她转圈,却还在不停地求她,让我死在你的刀下吧.他已经难以听清的声音像在开个玩笑.他命令她,看在爱情的份上,成全我.可是我怎么办,她问,你不能这么自私.她给了他一刀.于是他也给了她一刀.他本能地想躲开她的刀,缩身往后退,但仍在喊,来,杀我吧.她又一刀刺在他背上,瘦骨嶙峋,都能听到刀与骨头撞击的声音.有人在撞门,门外,他妻子和他的朋友、上司,还有她的父母,正在叫他们的名字.终于有人来见证我们为爱情死亡了,她说.她看向他的眼光里盈满笑意.他们能听到他的惨叫声,所以他叫得更大声了.钥匙还在门上.她反锁门时留了钥匙.她一直在向他示意,希望他能看见.他也许看见了,有时还向它走去,但终究没有去碰.他倒在她的怀里,最后一刀扎在她的腰部,很深,他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这样他们就会放过你.

“有火机吗?”罗兰问.我递给她.她掀起衣服,从腰间那个伤口的位置撕下什么来.我想那应该是秦川的照片.她点着,无力的蓝色火苗腾空而起,很快就成了灰烬.我似乎看见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只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我没有问,但也许不会发生.

罗兰的租房在一天凌晨着火.她没有逃出来.无论她想放火再进监狱,还是想连自己一起烧掉,她的目的都达到了.罗兰永远不知道,一九九八年冬天的那个下午,我也站在露天舞台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她系着紫围巾,天空飘着雪花.我想上前和她说句话.我向她走去.我看见秦川斜刺里插到我面前.他捧着一束紫罗兰向罗兰走去.我想,那天秦川也说了我想说的那句话:我被你的歌声迷住了.十九年过去了,年轻的一九九八年,会再次成为我所有黑夜中的一个避风港.我暂时不会离开杭州,在这座城市毕竟还有一件事可做,偶尔我会带上一束紫罗兰去公墓.

花好月圆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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