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梦琐言》所录诗学文献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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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梦琐言》是五代时期一部著名的笔记小说,书中所录诗学文献多关注唐五代诗坛名家名作、诗坛发生的热点事件、及与西蜀诗人相关的轶事,具有鲜明的纪实性、地域性等特色.这些记载丰富了中国古代诗学文献的内容,为后世学者进一步认识唐五代诗坛的风貌及这一时期诗人及其诗作的传播与接受情况等提供了较为原始的文献资料,具有较高的文学史料价值及认识价值.
《北梦琐言》诗学文献探讨
孙光宪（896？—968）,字孟文,自号葆光子,陵州贵平（今四川仁寿）人.曾仕前蜀,为陵州判官.前蜀灭亡后,避地江陵,事南平四世五主,累官荆南节度支使、检校秘书少监.荆南归附宋朝后,又担任黄州刺史.《北梦琐言》是孙光宪撰写的一部史料性笔记小说,其结集时间约在北宋建隆三年（962）,即荆南高氏政权归附宋朝前夕①.
《北梦琐言》为五代最负盛名的笔记小说之一,书中记载的主要是唐五代时期著名人物的逸闻轶事,其中,与诗人相关的轶事占据了较大的篇幅.由于《北梦琐言》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料价值,后世一些诗话、词话多从中征引史料,一些近现代学者亦多次征引书中的条目,为自己的观点服务.吴文治主编《宋诗话全编》
②,首先收录的便是孙光宪诗话.此书共辑录孙光宪诗话五十一则,囊括了《北梦琐言》中与诗话相关的大部分条目③.可见,《北梦琐言》所录唐五代诗学文献在中国古代诗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已为学界所肯定.
《北梦琐言》所录唐五代诗学文献具有较强的针对性,特色十分鲜明,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北梦琐言》多关注唐五代诗坛名家名作
《北梦琐言》所录诗学文献内容丰富,对唐五代诗坛轶事的记载尤多.顾况、白居易、韩愈、李商隐、温庭筠、吴融、皮日休、陆龟蒙、聂夷中、许棠、鱼玄机、杜荀鹤、薛昭纬、罗隐、韦庄、和凝等中晚唐至五代时期的诗人、词人,均在书中呈现出各自的风采,由此可以想见唐五代诗坛的兴盛局面.
在晚唐,曹唐以游仙诗著称.陶岳《五代史补》称曹唐“少好道,为大小《游仙诗》各百篇”
④.其诗风靡一时,为世人津津乐道.《北梦琐言》卷五《李远讥曹唐》云：
〖等于GK(〗唐进士曹唐《游仙诗》,才情缥缈,岳阳李远员外每吟其诗而思其人.一日,曹往谒之,李倒屣而迎.曹生仪质充伟,李戏之曰：“昔者未睹标仪,将谓可乘鸾鹤,此际拜见,安知壮水牛亦恐不胜其载.”时人闻而笑之.”（世谓浑诗远赋,不如不做,非言其无才藻,鄙其无教化也.）
⑤同卷《沈蒋人物》条云：
〖等于GK(〗沈询侍郎,清粹端美,神仙中人也.制除山北节旄,京城诵曹唐《游仙诗》云：“玉诏新除沈侍郎,便分茅土领东方.不知今夜游何处？侍从皆骑白凤凰.”即风姿可知也.⑥
《北梦琐言》的记载,为人们认识晚唐好道崇仙的社会风气及曹唐《游仙诗》的广泛传播与巨大影响提供了珍贵的文献⑦.又,孙光宪注云：“世谓浑诗远赋,不如不做,非言其无才藻,鄙其无教化也.”针对世人关于许浑诗、李远赋的评价,孙光宪加以说明,其言辞明显带有贬义,由此可看出他对“才藻”“教化”的重视.
关于“饭后钟”的传说,在晚唐五代广为流传.《北梦琐言》卷三《段相踏金莲》云：
〖等于GK(〗唐段相文昌,家寓江陵,少以贫窭修进,常患口食不给,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辄诣谒餐,为寺僧所厌,自此乃斋后扣钟,冀其晚届而不逮食也.后入登台座,连出大镇,拜荆南节度,有诗《题曾口寺》云：“曾遇阇黎饭后钟.”盖为此也.富贵后,打金莲花盆,盛水濯足.徐相商致书规之,邹平曰：“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或云：“王播相公未遇,题扬州佛寺诗.”及荆南,人云：“是段相.”亦两存之.）⑧
此条记录了唐相段文昌（封邹平郡公）少时在江陵寺庙寄食被寺僧所厌之事.又,王定保《唐摭言》卷七《起自寒苦》记录了“王播相公未遇,题扬州佛寺诗”事,文云：
〖等于GK(〗王播少孤贫,尝客扬州惠昭寺木兰院,随僧斋餐.诸僧厌怠,播至,已饭矣.后二纪,播自重位出镇是邦,因访旧游,向之题已皆碧纱幕其上.播继以二绝句曰：“二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而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⑨
《唐摭言》《北梦琐言》记载的唐相王播、段文昌的人生遭际,极具戏剧性.据此可知,关于“饭后钟”的传说,在唐五代时期广为传播,且存在不止一种版本.
二、《北梦琐言》多关注唐五代文坛发生的热点事件
《北梦琐言》所录诗学文献多反映了唐五代文坛发生的热点事件,有些文献还与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紧密相联.如卷二《授任致寇》、卷七《高崇文相国咏雪》、卷一一《高太尉骈请留蛮宰相事》等.卷一五《韩建卖李巨川》云：
〖等于GK(〗德宗皇帝好为诗,以赐容州戴叔伦.文宗、宣宗皆以诗赐大臣.昭宗驻跸华州,以歌辞赐韩建,以诗及《杨柳枝》辞赐朱全忠.所赐一也,或以敬,或以惮,受其赐者,得不求其义焉.
得帝王赐诗,乃人臣莫大的荣幸.孙光宪在此条中提及德宗、文宗、宣宗、昭宗赐诗之举及其赐诗的动机,所发议论具有较强的针对性.
《北梦琐言》卷六《以歌词自误蜀相韦庄晋相和凝附》云：
〖等于GK(〗先是,李远以曾有诗云：“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唐宣宗以其非牧人之才,不与郡守.宰相为言,然始俞允.（又云“长日惟消一局棋”.两存之.）蜀相韦庄应举时,遇黄寇犯阙,著《秦妇吟》一篇,内一联云：“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尔后公卿亦多垂讶,庄乃讳之.时人号“《秦妇吟》秀才”.他日撰家戒,内不许垂《秦妇吟》障子,以此止谤,亦无及也.晋相和凝,少年时好为曲子词,布于汴、洛.洎入相,专托人收拾焚毁不暇.然相国厚重有德,终为艳词玷之.契丹入夷门,号为“曲子相公”.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士君子得不戒之乎！
孙光宪自注所录“长日惟消一局棋”句,可能出自《幽闲鼓吹》.文云：“令狐相进李远为杭州,宣宗曰：“比闻李远诗云：长日唯销一局棋.岂可以临郡哉？’对曰：‘诗人之言,不足有实也.’仍荐远廉察可任,乃俞之.”
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四《辩误》所录《李远诗异同》条据此认为：“二书所载,事虽同而诗则异.”
由《北梦琐言》《幽闲鼓吹》的记载,可知晚唐五代之际,李远的人生遭际及其诗歌已引起文人们的普遍关注.
从此条的记载,可知蜀相韦庄的长篇叙事诗《秦妇吟》在唐末五代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韦庄本人亦因此被称为“秦妇吟秀才”.孙光宪在此条提出韦庄讳言《秦妇吟》的原因,其说法对后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如《唐诗纪事》卷六八《韦庄》、《唐才子传》卷一○《韦庄》、《十国春秋》卷四○《韦庄传》等均采用了此条的说法.
从此条的记载,可知晋相和凝所作艳词流传极广,影响极大,在契丹也家喻户晓.从文中的叙述及议论中,我们可看出孙光宪对“艳词”的态度.
此条所列举的三个事例,均充满了浓郁的鉴戒意味.“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士君子得不戒之乎”的议论,又与题目中的“以歌词自误”相印证,作者希望士人引以为鉴的用意十分明显.从此条所记载的轶事及其议论中,还可看出晚唐五代时期文学与政治的关系及孙光宪等人的诗词创作观念等.
《北梦琐言》所录诗学文献记载了不少与晚唐科举有关的轶事,为后人研究唐代诗人的遭际、科举与文学的关系、应试举子所作诗歌的传播情况等,提供了重要的史料.
康骈《剧谈录》卷下《元相国谒李贺》云：“自大中、咸通之后,每岁试春官者千余人.”
《北梦琐言》卷一一《希慕求进》亦云：“唐自大中后,进士尤盛.”
在激烈的科场竞争中,诗赋显得格外重要,不仅主司以诗赋取士,人们亦以此衡量主司录取的公正与否.《北梦琐言》卷二《放孤寒三人及第科松荫花事附》云：
〖等于GK(〗咸通中,礼部侍郎高湜知举.榜内孤贫者公乘亿,赋诗三百首,人多书于屋壁.许棠有《洞庭》诗尤工,时人谓之“许洞庭”.最奇者有聂夷中,河南中都人,少贫苦,精于古体,有《公子家》诗云：“种花于西园,花发青楼道.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又《咏田家》诗云：“父耕原上田,子斸山下荒.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又云：“锄禾当日午,汗滴禾下土.谁念盘中飡,粒粒皆辛苦！”又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为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所谓言近意远,合三百篇之旨也.盛得三人,见湜之公道也.
《新唐书》卷一七七《高釴附高湜传》载：“时士多由权要干请,湜不能裁,既而抵帽于地曰：‘吾决以至公取之,得谴固吾分！’乃取公乘亿、许棠、聂夷中等.”
高湜因秉公取士,举拔公乘亿、许棠、聂夷中等“孤贫”而富有盛名者
,赢得了“公道”的名声,并受到后世文人的赞美.
《北梦琐言》卷七《高蟾以诗策名胡曾罗隐附》载：
〖等于GK(〗进士高蟾,诗思虽清,务为奇险,意疏理寡,实风雅之罪人.薛许州谓人曰：“倘见此公,欲赠其掌.”然而《落第》诗曰：“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春风怨未开.”盖守寒素之分,无躁竞之心,公卿间许之.
先是,胡曾有诗曰：“翰苑何时休嫁女,文章早晚罢生儿.上林新桂年年发,不许平人折一枝.”罗隐亦多怨刺,当路子弟忌之,由是渤海策名也.
从高蟾的落第诗中,可知他在遭到人生重大打击后,仍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不怨天尤人,“公卿间许之”,终于及第.与此相反,胡曾的落第诗满腔怨愤,直斥把持选举权的朝中大臣不公,“罗隐亦多怨刺,当路子弟忌之”,无缘及第,抱憾终身.《北梦琐言》卷六《罗顾升降》载：“罗既频不得意,未免怨望,竟为贵子弟所排,契阔东归.”
《旧五代史》卷二四《罗隐传》称其“诗名于天下,尤长于咏史,然多所讥讽,以故不中第”
.此条所录诗学文献极具典范性,在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制度背景下,诗不仅是展示个人才华的利器,更与文人的进退荣辱息息相关.
《北梦琐言》卷七《卢诗三遇》云：
〖等于GK(〗唐卢延让业诗,二十五举,方登一第.卷中有句云：“狐冲官道过,狗触店门开.”租庸张濬亲见此事,每称赏之.又有“饿猫临鼠穴,馋犬舐鱼砧”之句,为成中令汭见赏.又有“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句,为王先主建所赏.尝谓人曰：“平生投谒公卿,不意得力于猫儿狗子也.”人闻而笑之.卢尝有诗云：“不同文赋易,为是者之乎.”后入翰林,阁笔而已.同列戏之曰：“不同文赋易,为是者之乎.”竟以不称职,数日而罢也.
此条以调侃的语气,道出举子卢延让的人生遭际.卢延让身陷科场,二十五举方才登第,而“平生投谒公卿,不意得力于猫儿狗子也”两句,道出了他成功的秘诀,即靠鄙俗的恶诗,得到张濬、成汭、王建等素质不高的公卿的激赏.
为达到登第的目的,一些应试举子各显神通,出奇制胜.《北梦琐言》卷一○《李昌符咏婢仆》记载了一则令人捧腹的轶事：
〖等于GK(〗唐咸通中,前进士李昌符有诗名,久不登第,常岁卷轴,怠于装修.因出一奇,乃作婢仆诗五十首,于公卿间行之.有诗云：“春娘爱上酒家楼,不怕归迟总不留.推道那家娘子卧,且留教住待梳头.”又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噇空肚茶.无事莫教频入库,一名闲物要些些.”诸篇皆中婢仆之讳.浃旬,京城盛传其诗篇,为奶妪辈怪骂腾沸,尽要掴其面.是年登第.与夫桃杖、虎靴,事虽不同,用奇即无异也.
李昌符久不登第,“因出一奇,乃作婢仆诗五十首,于公卿间行之”,“浃旬,京城盛传其诗篇,为奶妪辈怪骂腾沸,尽要掴其面”,李昌符因此而登第.《新唐书》卷四四《选举志上》云：“进士科当唐之晚节,尤为浮薄,世所共患也.”
由此条记载,可看出晚唐士风的浮薄及应试举子诗歌传播的情况.
才女辈出,是唐五代诗坛的一大亮点.《北梦琐言》所录文献多关注这些才女的诗作及其人生境遇,这些记载对于研究唐五代女诗人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北梦琐言》卷九《鱼玄机》载：
〖等于GK(〗唐女道鱼玄机,字蕙兰,甚有才思.咸通中,为李忆补阙执箕帚,后爱衰下山,隶咸宜观为女道士.有怨李公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又云：“蕙兰销歇归春浦,杨柳东西伴客舟.”自是纵怀,乃娼妇也.竟以杀侍婢为京兆尹温璋杀之.有集行于世.
据目前所知,在《北梦琐言》之前,最早记载女冠诗人鱼玄机事迹的是皇甫枚所撰《三水小牍》卷下《鱼玄机笞毙绿翘致戮》.皇甫枚与鱼玄机为同时代人,其书不仅记载了鱼玄机的事迹,还提及她被杀的时间为咸通戊子秋
,即咸通九年（868）.而《北梦琐言》则指出鱼玄机始被李忆所弃,后为京兆尹温璋所杀的事实,可与之互相参照.
《北梦琐言》卷六《孙内子萧惟香附》写出了唐代部分才女的人生遭际：
〖等于GK(〗唐乐安孙氏,进士孟昌期之内子,善为诗.一旦并焚其集,以为才思非妇人之事,自是专以妇道内治.孙有代夫《赠人白蜡烛》诗曰：“景胜银釭香比兰,一条白玉逼人寒.他时紫风夜,醉草天书仔细看.”又《闻琴诗》曰：“玉指朱轧后清,湘妃愁怨最难听.初疑飒飒凉风动,又似萧萧暮雨零.近若流泉来碧嶂,远如玄鹤下青冥.夜深弹罢堪惆怅,雾湿丛兰月满庭.”又《代谢崔家郎君酒诗》曰：“谢将清酒寄愁人,澄澈甘香气味真.好是绿窗明月夜,一杯摇荡满怀春.”又台州盘村有一妇人萧惟香,有才思,未嫁.于所居窗下与进士王玄宴相对,因奔琅琊.复淫冶不禁,王舍于逆旅而去.遂私接行客,托身无所,自经而死,店有数百首诗.所谓才思非妇人之事,诚然也哉！闻于刘山甫.
此条所录孙氏《赠人白蜡烛》《闻琴诗》《代谢崔家郎君酒诗》三诗,被《唐诗纪事》卷七九《孙氏》条及《全唐诗》卷七九九辑入.
在文化发达、诗风特盛的唐代,女子学诗已成为一个普遍的现象,一大批富有文思才情的“才女”不断涌现.但在人们的心目中,“才思”与“妇道”存在着矛盾.《孙内子萧惟香附》比较典型地描述了部分才女的命运,而“所谓才思非妇人之事,诚然也哉”的感慨,反映了晚唐五代文人的社会文化心理,极具认识价值.
《北梦琐言》引李义山《杂纂》云：“妇人识字即乱情,尤不可作诗,诗思不出二百里.”
何光远《鉴诫录》卷五《徐后事》云：“议者以翰墨文章之能,非妇人女子之事,所以谢女无长城之志,空振才名.班姬有团扇之词,亦彰淫思.”
与《北梦琐言》一样,何光远的议论亦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鉴诫录》作于后蜀时期,《北梦琐言》于孙光宪入宋前夕结集,两书成书年代相近,两人所发的议论,反映了五代文人对女性创作诗歌的态度等,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三、《北梦琐言》多收录与西蜀诗人相关的轶事
唐末五代时期,蜀地文学兴盛,诗人辈出.孙光宪为蜀人,且长期在蜀地、荆南生活,他在《北梦琐言》中大量收录与蜀地诗人相关的轶事,是顺理成章的.
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四《警句门》引《北梦琐言》云：
〖等于gk(〗唐求、刘郇伯有诗名.唐求《临池洗砚》诗云：“恰似有龙深处卧,被人惊起黑云生.”又：“渐寒沙上路,欲暝水边村.”《早行》云：“沙上鸟犹睡,渡头人已行.”诗思不出二百里间.刘郇伯为范郑郎中诗友,范得句云“岁尽天涯雨”,久而难对,以问于刘郇伯,曰：“何不道‘人生分外愁’.”范赏之.然老于新津之东渡,非隐非吏.二子亦可凌厉名场,而死丘樊,所谓蜀人无志怀土,正此也.
同书前集卷一九《纪实门》引《北梦琐言》云：
〖等于GK(〗唐求言：成都距长安才二千里,每岁随计求名者甚鲜.建安之贡,无岁无之.故曰：“龙门一半在闽川.”信斯言矣.
这两条材料,今本《北梦琐言》已佚,赖《诗话总龟》保存至今.在现存文献中,《北梦琐言》最早提及唐求的事迹及其诗歌,为后世研究这位知名度不高、行为举止颇为独特的蜀中隐逸诗人提供了较为可靠的史料.而《纪实门》所引唐求之语,是研究晚唐科举史,尤其是晚唐科举人才区域分布的重要史料.
前蜀后主王衍“自童年即能属文,甚有才思,尤能为艳歌,或有所著,蜀人皆传诵焉”.王衍多才多艺,热衷于曲词的创作,常与狎客后妃以艳词相唱和.《诗话总龟》前集卷二二《宴游门》引《北梦琐言》云：
〖等于GK(〗蜀后主自裹小巾,卿士皆同之.宫妓多衣道服,簪莲花冠,每侍燕酣醉,则容其同辈免冠,髽然其髻,别为一家之美.因施胭脂,粉颊莲额,号曰醉妆.国人效之.又作歌词云：“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樽酒.”又嬖佞韩昭、顾珣、潘迎等为狎客,竞扠手摇头令.唐师入境,遏其报而游幸,师至利州方知.将士纷然曰：“且打扠手摇头.”念周宣帝作歌曰：“自知身命促,把烛夜行游.”令连臂踏脚而歌,亦前歌之类.
张唐英《蜀梼杌》卷上载,咸康元年（925）三月,“衍朝永陵,自为尖巾,民庶皆效之.还宴怡神亭,嫔妃妾妓皆衣道服、莲花冠,髽髻为乐.夹脸连额,渥以朱粉,曰‘醉妆’.国人皆效之”.
又,《类说》卷四三《蜀主诗词》引《北梦琐言》云：
〖等于GK(〗蜀后主荒于酒色,月夜每言“惆怅惆怅”.又云：“切道断人生几何,有分者任作傀儡.”入秦,至剑州,悦江水之美,诗云：“不缘朝帝阙,好此结茅庐.”至咸阳,撰曲子云：“尽是一场傀儡.”
据此可知,王衍不仅是一位耽于享乐的昏君,还是一位对美与人生有着独特感悟的风流才子.作为前蜀词坛的中心人物,王衍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细腻敏感的气质及其诗词中所流露出的伤感、惆怅的情调,当对同时代的词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周勋初在《唐诗文献综述》中指出：“作为唐诗文献大宗之一的小说,作用甚巨,不读小说,就难以发现和解决唐诗中的许多问题.”
这一说法是中肯的.《北梦琐言》所录诗学文献具有比较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其文学史料价值在五记小说中是令人瞩目的.由于孙光宪与其笔下的诗人所处时代相近或相同,见闻较为真切,其记载具有较强的纪实性、地域性等特征,为后世学者进一步认识唐五代诗坛的风貌及这一时期诗人及其诗作的传播与接受情况等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文献资料.
注释：
①参见房锐《孙光宪与〈北梦琐言〉研究》,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75页.
②《宋诗话全编》编纂宋代诗话五百六十二家,其中收录宋代单独成书的诗话一百七十余种,收入新辑录的宋人散见诗话四百余万字,约占全书的三分之二.参见吴文治主编《宋诗话全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页.
③笔者以为,结合《北梦琐言》的编纂年代、编纂地点等,把它放到五代,或许更为恰当.
④陶岳撰、顾薇薇校点陶岳《五代史补》卷一《曹唐死》,傅璇琮、徐海荣、徐吉军主编《五代史书汇编》,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2482页.
⑤孙光宪著、贾二强点校《北梦琐言》卷五《李远讥曹唐》,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96页.按,“言其无才藻”句前,当加上“非”字.李昉等《太平广记》卷二五六《李远》引《北梦琐言》云：“世谓浑诗远赋,不如不作,非言其无才藻,鄙其无教化也.”（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1996页）结合上下语义,《太平广记》所引《北梦琐言》当是正确的.
⑥《北梦琐言》卷五《沈蒋人物》,第103页.
⑦曹唐《大游仙诗》大约在宋元时已散佚.《全唐诗》卷○、一收录曹唐一百五十一首诗.其中,《小游仙诗》九十八首,全为七言绝句.《大游仙诗》十七首,全为七言律诗.《全唐诗续拾》卷三二辑得佚诗一首及残句一联.韩国高丽时期编辑的唐诗选集《十抄诗》所录曹唐诗中,有八首为佚诗.从诗题及诗意来看,这八首诗全属《大游仙诗》.把《全唐诗》《全唐诗续拾》《十抄诗》所录《大游仙诗》数量相加,共得二十六首.由于《大游仙诗》散佚情况严重,不少内容已难以复原,一些故事也不够完整,而这八首诗的“失而复得”,为我们了解《大游仙诗》的内容、情节和结构等提供了新材料.把现存《大游仙诗》《小游仙诗》数目相加,曹唐游仙诗的数量已达到一百二十三首,这在整个游仙诗史上是罕见的.
⑧《北梦琐言》卷三《段相踏金莲夏侯相附》,第42页.
⑨王定保撰、阳羡生校点《唐摭言》卷七《起自寒苦》,《唐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635页.
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五《韩建卖李巨川》,第193页.
《北梦琐言》卷六《以歌词自误蜀相韦庄晋相和凝附》,第134-135页.“误”,原作“娱”.黄永年在《韦庄在广明元年至中和三年的行迹》中指出：“今通行雅雨堂本《北梦琐言》作‘自娱’,与所说李远、韦庄、和凝皆见累于诗歌不合,原本必是‘自误’,以形似滋误.”（黄永年《文史探微》,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493页）此说颇有道理,今据以改正.
张固撰、恒鹤校点《幽闲鼓吹》,《唐五记小说大观》,第1449-1450页.
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四《辩误》,上海古籍出版社1960年版,第79页.
《秦妇吟》因未被收入《浣花集》而导致失传,成为文坛上的一件憾事.上个世纪初,敦煌石室藏经洞的发现,使《秦妇吟》写本重现人间,从而在国内外学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王国维在《唐写本韦庄〈秦妇吟〉跋》中,率先援引《北梦琐言》,证明英国伦敦博物馆所藏唐写本确系韦庄《秦妇吟》一诗的残本,从而揭开了《秦妇吟》研究的序幕.参见房锐《孙光宪与〈北梦琐言〉研究》,第158-163页.
康骈撰,萧逸校点《剧谈录》卷下《元相国谒李贺》,《唐五记小说大观》,第1497页.
《北梦琐言》卷一一《希慕求进》,第244页.
《北梦琐言》卷二《放孤寒三人及第科松荫花事附》,第37-38页.按,“锄禾当日午”一诗的作者应为李绅,此条误作聂夷中.
《新唐书》卷一七七《高釴附高湜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276页.
《唐摭言》卷八《忧中有喜》云：“公乘亿,魏人也,以词赋著名.咸通十三年,垂三十举矣.”同卷《为乡人轻视而得者》云：“许棠,宣州泾县人,早修举业.”（《唐五记小说大观》,第1648页）
《北梦琐言》卷七《高蟾以诗策名胡曾罗隐附》,第165-166页.
《北梦琐言》卷六《罗顾升降》,第142页.
薛居正等撰《旧五代史》卷二四《罗隐传》,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223页.
《北梦琐言》卷七《卢诗三遇》,第154页.
《北梦琐言》卷一○《李昌符咏婢仆》,第228页.
《新唐书》卷四四《选举志上》,第1169页.
《北梦琐言》卷九《鱼玄机徐月英附》,第194-195页.
皇甫枚撰、穆公校点《三水小牍》卷下《鱼玄机笞毙绿翘致戮》,《唐五记小说大观》,第1196页.
《北梦琐言》卷六《孙内子萧惟香附》,第145-146页.
曾慥《类说》卷四三《识字乱情》引《北梦琐言》,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73册,第751页.
何光远撰,邓星亮、邬宗玲、杨梅校注《鉴诫录》卷五《徐后事》,巴蜀书社2011年版,第113页.
阮阅编、周本淳校点《诗话总龟》前集卷一四《警句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64页.朱胜非《绀珠集》卷六《诗思二百里》引《北梦琐言》云：“蜀士唐求有诗名,然诗思游历不出二百里间.”（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72册,第402页）
阮阅编、周本淳校点《诗话总龟》前集卷一九《纪实门》,第215页.
参见房锐《唐求初探》,《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4期.
参见房锐《孙光宪与〈北梦琐言〉研究》,第189页.
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卷二二八《僭伪部·好文》,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717页.
《诗话总龟》前集卷二二《宴游门》,第242页.按,皇都风月主人编、周楞伽笺注《绿窗新话》卷下《蜀宫妓舞摇头令》（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42页）亦载此事,字句略有不同.
《蜀梼杌》卷上,《五代史书汇编》,第6081页.
曾慥《类说》卷四三《蜀主诗词》,第873册,第751页.“尽是一场傀儡”句,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二五《感事门》引《北梦琐言》作“尽是一场赢得.”（第267页）
可以想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王衍的诗词当在蜀地乃至全国更大范围内流传.然而,由于后蜀君臣及文人对其人其作的贬斥,加之又无得力之人对其作品进行搜集与整理,因此,除了《醉妆词》《甘州遍》及少量诗作外,王衍的其他作品终致湮没.
周勋初《唐诗文献综述》,《周勋初文集》,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册,第302页.
OnPoeticLiteratureRecordedinBeimengSuoyan
FANGRui
BeimengSuoyanbySunGuang-xianisawell-knownliterarysketchoftheFiveDynasties.Withpoeticliteraturemainlyonmasterpieces,hoteventsinpoeticfieldandanecdotesofpoetsinwestSichuan,itisprominentinitsdocumentaryandregionali.AllthosecontentwithrichliteratureofclassicChineseliteratureprovideoriginaldocumentstothelatergenerationorthebetterunderstandingofpoeticfieldofTangandtheFiveDynastiesaswellasthedisseminationandreceptionofpoetsandtheirpoems.Thisbookisthusofgreatliteraryvalue.
BeimengSuoyan;poeticliterature;discussion
责任编辑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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