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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最充分的想象论文写作参考范文 和吕志青:最充分的想象,最充分的写实有关论文写作参考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最充分的想象范文 类别:毕业论文 2024-02-08

《吕志青:最充分的想象,最充分的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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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志青访问者:冷朝阳

进入黑暗心灵是一件有趣的事

冷朝阳:您写作《黑屋子》的冲动是因何触发的?

吕志青:这种情况很常见,写中、短篇时常常会这样,正写着一个,或者正打算写某一个,另一个突然冒出来.2012年,正写着一个长篇,写了几万字,《黑屋子》突然冒出来,加上前面那个正好堵住了,于是停下来,写《黑屋子》.标题倒是后来才有的.说到起因,或触发点,我想应该还是现实或生活吧,“通奸”十分古老,死于通奸也稀松平常,但在中国,可能再没哪个年代比如今更甚,稍稍留心一下新闻就可看出这点,每天都有死于通奸的,灭门案也越来越多.但我没去写灭门案.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至少在这部小说里对那个没兴趣.我的兴趣,或感受在于,这个社会,或现实,已普遍失真.在生活中,我们已难再见到一个“真人”.

我们知道,梁漱溟常常被大家认为是一个“真人”,当然“真人”在这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梁曾说,他愿“使自己成为社会所永久信赖的一个人.” 梁漱溟还有一个特点,即他不赶时髦,不赶观念的时髦.据说当年在北大他给学生讲中西文化,胡适就嘲笑他,说,他连一场电影都没看过,还讲西方文化?梁漱溟则认为胡适是学而不思.梁漱溟认为自己始终是问题中人.想问题常常想得头疼,睡不着觉.在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之际,梁漱溟无疑是个旧式人物,没什么风头,不像胡适.但多少年过去以后,这些旧式人物,或者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东西也说不定.

我的意思是,以人本主义为根基的现代观念,很可能使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走上了歧路.大家一窝蜂地囫囵吞枣地追逐和消费现代观念,从而丧失了人原本具有的最初的纯朴.放眼一望,男人个个聪明,女人则伶俐无比.这类感觉,感受,日积月累,到了某个时候,就要寻找一种表达.一个具体的由头是,就在那年,2013年,我见过一位来自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实际上她早已在美国定居,在那里待了许多年了.我们在一起闲聊了大约不到一个小时,聊了些什么已记不清了,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纯朴.我并不认为那完全是一个人的天性使然,相反,我宁可相信环境的更大的作用.

冷朝阳:小说主题已经很沉重压抑,为什么还要取这个很实的题目呢?黑屋子除了物质形态上的黑暗与压抑外,是不是也指向一种精神的樊笼?

吕志青:有的作家以轻写重,或在某一部作品里是这样,但在另一部作品里,也可能会以重写重.标题也是这样吧?戴一顶轻逸乃至花哨的帽子,还是戴一顶厚重乃至臃肿的帽子,可能都是写作中的自然而然吧.“黑屋子”当然有多重所指.它是实在的,物象的,也是虚化的,精神的.曾有一个朋友对我说,这个标题不太好,我倒不觉得,感觉还行吧,过得去.有朋友提到,“黑”色调在我的作品里出现得较多,中篇有《黑影》,《黑暗中的帽子》,现在又来一《黑屋子》.这可能也是一种自然而然.我似乎的确有点倾心于那类黑暗作品.康拉德有一部作品叫《黑暗的心》.爱默生说霍桑骑上了一匹黑马,而且骑得不错.霍桑自己也认为他的作品有点黑,缺少阳光.这是说,进入黑暗心灵是一件有趣的事.人心灵中的那些黑暗、幽暗地带,吸引着许多作家.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而小说优于影视作品的地方也在这里,它更便于进入人的内心深处.我没有刻意要弄这么一大堆黑的东西,可能是性情,尤其是审美上的偏好在从中作祟吧.伍尔芙曾说,“有趣的东西存在于心理阴暗的角落里.”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好.

冷朝阳:小说写了两年时间,您觉得最艰难的是什么?

吕志青:其一是怎么去写一个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出轨何其多也.文学作品写通奸的亦非常多,以致通奸成了文学的一大主题.再有,这一类的生活故事又特别多,全国有多少家报纸,哪一家没有情感之类的栏目?那一家电视台没有配对对的节目?这就很难弄.我最终的想法是,我要写一个拯救故事,尤其是,拯救走入了歧途,走向了毁灭.尤其是,我要尽力写出这样的一个奇怪的拯救者,他实际上是个“现代撒旦”.关于“现代撒旦”,我曾在一篇创作谈里谈到过,这里顺带说说.简单地说,我之所谓“现代撒旦”,尽管来自基督教文化,但和传统的解释略有不同,在我这里,它不是绝对的恶,绝非一团漆黑,绝非没有正当性,相反,在许多时候,它甚至有着相当充分的正当性,也正因为这一点,有时它与上帝靠得很近,乍看上去仿佛上帝本身.它全部的问题,或致命的问题,在于它的僭越.在《黑屋子》里,我写了这样一个人物.这个人诚实不欺,而且希望在普遍失真的现实中捞到一点真实,他先是借助理性,继而借助上帝,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摆到了上帝的位置上.问题在于他终究只是受造物而非造物主,终究不是神.缺乏神性,多有罪性,他无法完全洞悉、也无法完全掌控人性深处的黑暗力量,而且,他误以为理性可以解决一切.殊不知理性不仅有其限度,而且在力量更为强大的黑暗本能的驱使下,理性还会变形.可是由于不自知而产生的妄自尊大,又由于其特有的精神气质,诸如强烈的拯救意愿,拯救情怀,,理想精神,勇毅,不惧艰难,不怕牺牲,不顾一切,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等等,使他一味蛮干,以致使得所谓拯救逐渐走到邪恶、极恶和凶残的地步.有关这些,在写作之初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认识,更多的则是在写作过程中逐渐清晰明确起来的,而明确的表述则是在小说完工和发表之后,由反思所归纳、抽象出来的.

另一个难点,在于如何去写“追问”.如果只是限于两个人语言之间的刀来剑往,就可能因其流于抽象和空泛,让人难以卒读,末了采取的办法是把以往发生的一些打碎了夹杂在追问和盘诘中,在一些局部呈现出一种时空错杂和情节破碎的叙述质地,而这也比较合我的胃口.

另一个困难是如何避免叙述上的单调.这部小说的主干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就主干看是很单纯的,单纯就容易变得单调.因此我在他们身边另写了一个小群体.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叙述需要而添加的部分,而是与主干有着内在的联系的另一个声部,人物与人物之间既有外在的联系,也有内在的联系.这样一来,就有了一种织体和混响的效果.一男一女两个主歌手之外,有了一个合唱队,或者,在一件主奏乐器之外有了一个小乐队.这些人的故事有着相对的独立性,但就整体看,仍是一个“次声部”,他们的故事以一种破碎化的状态时空错杂的状态附着于主干上.

冷朝阳:小说从一次同学聚会入手,直接切入了对婚姻忠诚的探讨,从而揭开了齐有生对妻子臧小林出轨的怀疑.为什么选择这样开门见山的开头方式,不担心读者对后面内容丧失兴趣?

吕志青:我想关键在于后面是否有“料”,有曲折回环,有步步深入,有出人意料的延伸和拐弯,否则,不仅读者会丧失兴趣,叙述也将失去动力.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开头,是想避开那种常见的套路——生活中发现配偶出轨的套路.通常,一方出轨,另一方或者是偶尔撞见,或者是通过对方的短信,微信,信息等发现了隐情,所以我想避开这些:即并无实在的发现.所有的发现,是在追问的过程中被发掘出来的.有一个朋友认为这一点不够真实,即生活中不会有这样的事.我得承认,生活中这样的事是很少的,甚至是罕见的.写作之初,我曾先后问过两位女性朋友,如果她们有了外遇,是否会对丈夫或男朋友说出来?两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会.一个说,那不是脑子坏掉了?另一个说,一旦说出,岂不成了一辈子的把柄?这是说,生活在现实中的女人,多半不会那么做.但我仍然认为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发生的.理由是,我们绝不能因为多数女人不会那么做,就凭此说不会有极少数的人或极个别的人会那么做.关键是要写得令人信服.其一,小说中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并非俗世中的那一类“烂人”,其二是我给他们营造了一个小环境,即基督教生活背景.为此我多次去教堂,各个教堂.我完全相信,在那里出入的人,在行事上是会与常人有所不同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人跪在祭坛前面一边祷告一边痛苦流涕,从那神态中你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因此在小说中,我设计了一种镜像式发现,从朋友的“幸福”中看出了缝隙.这种发现是很寻常的,比如我们常常会从他人的身上看出自己的问题来,但把这种方式用于隐情的发现,或许就避开了常见的俗套.

另外,选择这样的开头,一聚在一起,闲扯中谈及婚姻和忠诚,各说各话,互不相容,也正是这部小说要表现的一个内容,因是一帮所谓文化人,他们的生活中自然就会多出来一种消费:观念的消费.观念消费正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特征.人人嘴里跑着新名词,越新越好,旧的自然不合时宜.但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人偏偏要回到“旧”,回到天道和自然之道,以对抗早已面目不清的人本主义.

这种消费贯穿小说的始终,我要做的是尽量不偏不倚,不使某些人的嗓门过高或使某些人嗓门过低,对我来讲,这些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思想,观念等等,在这部小说里只是某种材料,或者,更多的只是以材料的面目来进入的,是材料,而不是小说的目的.它的作用仅仅止于展示或呈现,如果能引起某些读者的注意,注意到这一部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更主要的,我前面说过,它是这生活的一部分.我把这类人通常称为“带菌者”(不含褒贬).

冷朝阳:小说下卷第八章写到齐有生忏悔并宽容了臧小林,可是臧小林已经自杀了.您当时写到这里的时候,是种什么的心情?当我以为小说应该戛然而止,您却添写第九章介绍了沈慧、老汤、厉大凯、小潘等人的结局,是基于什么考虑?

吕志青:小说中的人物该死不该死,自有定数,不由作者的情感倾向来确定,而是由其内在逻辑来决定,由作家的艺术直觉来确定.感觉这两个人就该死,只能死,死了比较好.再有,到这里,两个人的心理,精神,都发生了某些变化,尽管他们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境中进入基督教文化的,而且各自的情况也不大一样,或者大不一样,但多多少少,基督教都对他们产生了某些影响,影响到他们的生死观.俗世中人常以生命为最高价值,但如果你信奉某种“绝对”,你对生命的态度一定会发生某些变化.尽管基督教本身是反对自杀的,但同时我们知道,许多基督徒是不怕死的.两个人都不算通常所说的教徒,也不是完全的信徒,但多多少少,有所信奉.当然,促成他们自杀的还有许多别的因素,是一种混杂的状态.

到第八章,只是两个主人公先后死了而已.有的时候,小说的主人公死了,小说也就结束了.但对这部小说来说,两个人死了,仅仅对他们来说是结束了,或者仅仅只是他们的生命结束了,但整个小说并未结束,他们的死,不可能不再与他们有着各种牵扯的人中引起反应,况且对于这些人,对于他们自身的生活,也应有所交代,所以写了第九章,比较短的一章.写这一章,我要注意的是,不能将两个已死的人物抛开,相反倒要紧紧扣住他们,因此,在这一章里,不仅扣紧两个死人,写了与他们有着某些精神联系的另一些人目前的生活状况和今后的趋势,而且又回到了两个死人活着的时候,他们活着时的某个场景,那是发生在他们死之前的某一个场景,并以此作为全书的结尾.在这里,时间显示出一种错杂状态,人早在前面死了,但在文本的结尾处却是活着的.顺便说说,我很喜欢这样的错杂,似有一种特别的美在里面.事实上,对这部小说的结尾,我很满意.

冷朝阳:作家韩东接受采访时曾说过,没有意外的写作痛不欲生.您的小说蕴含着一种悖论式的主题:齐有生求真是为了反抗绝对价值崩塌的努力,却导致了过度理性的戕害,造成了齐有生和臧小林的人生悲剧,这是您写作的初衷,还是不断发生偏移的结果?

吕志青:写作中出现的“意外”,正是写作的快感所在,在某些时候,它甚至可能是一部作品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在这部小说中,也有不少意外.比如,两个人离婚前后的一些,再比如在女主人公完成了刺人行动之后,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情形,以致最后男主人公萌生出杀死儿子的念头,这全是写作之初未能预想到的.但对于整个的拯救走向,或者最终会走到哪里,似乎最初已意识到它不会得到什么正果.

我特别看重作品的现实性

冷朝阳:小说中老汤这类性学教授抨击五四理想爱情,主张性快乐主义,屡屡有奇谈怪论,还颇受一些听众的吹捧.而老费虽对老汤的那一套颇为不屑,但也沉溺于性快乐主义.您觉得,理想爱情能扑灭现代社会中的性泛滥、性快乐主义等洪水猛兽,让人类重新建立一种古典式的价值体系吗?

吕志青:我不认为理想爱情能起多大作用,正如我不认为它不会起多大作用一样.这是说,我所要做的,只是写出这样的一个故事,“拯救”最终走入陷阱的故事.对于理想爱情的看法,那只是作品中人物的看法,各不相同,多有纷争.比如性学教授老汤,在我看来他是一种完全彻底的下降式的现实主义者,即以现实存在为价值,而且还要沿着它下降.或者从某个角度看他也是“理想主义”者,他希望有一天人们能把性与爱完全区分开,你可以说这可能也是他的一种“理想”,至于这理想是否具有人性根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个人物并非凭空而来,相反,不乏现实来源.这类人多半自认是在为民众争取更多的权利,事情的复杂也在这里,因的确也有这种需要.只是这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已走火入魔了.

老费复杂一点,尽管他自己一直沉溺在各种性事中,他也不怎么相信理想爱情,但他却不赞同老汤,甚至有点鄙视老汤.照他自己的解释,他属于心灵愿意,肉体软弱的一类.他也据此认为自己还不是最烂:即,知道自己烂,而且不把这烂说成是一朵花.

冷朝阳:相对于老冯、老费、老汤这样价值观鲜明的人物而言,厉大凯的人物形象似乎难以给出明确的评价.厉大凯是商业时代的骄子,也是现代社会的成功精英.在小说中似乎是具有理性人格的代表.他对现实人们的爱情与婚姻就有一针见血的看法,对整个现代社会的人类关系洞若观火.黑屋子体验的倡议与叫停,都是因他而起.在小说中,读者看不到商业资本对现代社会的侵袭,反倒看到一个成功商人对现代社会的深刻反思.您为什么设置这样一个商人形象?您对商业资本与现代社会的关系怎么看?

吕志青:厉大凯这个人,在各种看法上与老冯较为接近,不同的是他有一种行动力,所以小说中各种集体行动大多与他有关,但他是不是“具有理性人格的代表”却不好说,正如小说所呈现的,他搞的那一套,渐渐走向了违法、或侵犯他人权利的边缘,他当然有着一些理想主义的色彩,也有,但仍然显得天真,甚至可笑,不合时宜.比如他组织社团,实行光源氏计划等等,莫不如此.这大概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困境:你想改造现实,但结果很可能会是另一种,你伤害到了谁,或者变得荒唐可笑.至于文人经商,和商人涉足文化,是中国最近几十年中的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厉大凯还有点不同,他是先文后商,最后又回到了文,文化.或者准确地说,亦商亦文,亦文亦商.在我看来,与其他几个同龄人物一样,在他身上亦有着红色年代留下的“绝对”痕迹,尽管此“绝对”早已不再是彼“绝对”.这样的“商人”,在生活中是有的,正如在日本有松下幸之助那样的人.对我来说,这是这个人物的重点所在,或者说,这一个的重点所在.至于你说的“商业资本对现代社会的侵袭”那当然是有的,即便是在关系上,其影响也是很明显的,这一点,只要看看各电视台搞的“配对对”节目就可一目了然.男嘉宾一上台,一个女嘉宾就说,我闻到了豪宅的门钥气味.物质主义早已不再是一个问题了.没什么可丢人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倒有了一种别致的襟怀坦白的意味.而这,可能意味着更大的问题.小说中写到了人际关系的普遍失真,这些正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特征.而对现代社会产生深刻影响的一个重大因素就是所谓商业文明.但作为一部小说,我只能依托人物和故事的走向来表现一些东西,也就是说,一部小说并不能面面俱到,它的承载只能有所侧重.再,设置这样一个人物,也有故事功能上的需要,厉大凯是个行动者,也是个组织者.他有钱,也有闲,有那个“闲心”,否则,缺了一样,事情就做不成.

冷朝阳:小说故事主人公虽然都是五十多岁中年人,但是故事发生的时间却是写作发生时的2013年.除了沉重的求真主题,小说还写到当下新潮生活图景,比如《两只蝴蝶》、换偶闹剧、娃、带有后现代反讽意味的文化口罩“朕在此”“妾在此”“这的日子”.这些看似闲笔,却让这部充满理性思辨的小说接上了地气,充满了当下的生活烟火气,显得越发真实可信.这样的叙事安排是否您有意为之?现在回过头来看,《黑屋子》达到您的预期吗?

吕志青:在我看来,一个好的作品,有两个简单的标准,即它的艺术有效性和现实有效性.缺了一样,这个作品就是无效的.最近十几年来,我特别看重作品的现实性.这个现实性应有两个层面:内里和表面.一个写历史的作品完全可以具有充分的现实性,若它与现实在暗中相通的话.这之外,还有一种表面的现实性,我主张两种都不要放弃,尤其是在写现实生活的作品中.所以就在这部小说里做了一些拼贴,将一些新闻事件加以略写,浓缩,放进去,使之有点纪实效果.我觉得,适当地利用纪实材料,不仅可以给小说增加一些表面的真实性,还能形成一种与虚构相互对应相互对照的叙述效果,呈现出一种与纯然的虚构不尽相同的叙述质地.洛特雷阿蒙追求那种“一架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偶然相遇”的效果,纪实与虚构当然远非这么不相干,但放在一起,多半也会有点不同的风味.不过我不主张把这类拼贴搞得过多,尤其不能让它占据了主要的篇幅,因对于小说这种体裁,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早已达成一种默契,即,多多少少,一个作者必须向读者提供属于他自己的经验,而非公共经验.《黑屋子》这部小说,基本达到我的预期,在有的地方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不过我亦意识到,由于男主人公齐有生被放置在叙述的视点位置上,有可能会使有的读者产生疑惑或困惑.

冷朝阳:武汉大学昌切教授、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李雪梅在《智性写作与勘探存在——吕志青“智性小说”论》一文中谈到,“难得的是,吕志青对存在之真的执着追寻并未陷入形而上的自说自话,恰恰相反,他小说中的每个存在命题都透出深切的现实关怀.虽然吕志青在这个问题上走过弯路,但他很快就在反省中从纯粹抽象而玄虚的写作回到现实,这种小说的及物性一方面表现在小说贴近现实的生活使他的形而上思考有血有肉,另一方面表现在吕志青关于存在的思考都是基于对现代社会种种异化和悖谬现象的深入开掘,直面现实(包括外部现实和心理事实),切中时弊,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我甚为欣喜的是,《黑屋子》并没有陷入哲学玄思,而是带有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您在创作时,是如何处理哲学思考和现实批判的两部分的比例关系?

吕志青: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对我来说,小说不是哲学,这点是肯定的.小说源于生活和作者的心灵,因此它不能从观念出发,因为观念总是抽象的,单一的,明确的,有所侧重的,因而也就是干巴的,失去了丰富和含混多义,失去了感性之美.而且,若你从观念出发,那你也只是在重复别人的发现和感悟.事实上,思想家哲学家,他们的思想和哲学,除了那些来自学术的部分而外,更多的也是来自生活(生活中的问题),和他们的心灵,这点在尼采和维特根斯坦身上就表现得特别突出.但总的来说,那样的一种写作和小说写作是不一样的,思想家和哲学家的目的是“思”,小说家的目的是“诗”,存在之诗.我眼里卡夫卡就是最大的诗人.小说家的小说里若有“思”,那应该是诗中之“思”,以诗的方式提供的“思”.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有时我们也很难说,我们能完全撇开那些早已存在的思想家和哲学家,撇开他们的思想和哲学,除非你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再说也没有必要完全撇开.因为观念和概念也并不是全然无用.比如T·S·艾略特在《荒原》里说到伦敦棕色的雾,我不知在他之前是否有人这么说过,或者,在他这么形容之前,有人是否会去这么描述伦敦的雾的颜色.思想家哲学家的作用也是一样,他们描述人的此在状态,给各种难以言表的状态命名,形成一些概念,给人们提供观察和描述的凭借.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撇开这类凭借,思想家哲学家自己也不能够.小说家也是一样,他无法撇开前人的创造,艺术的,哲学的,如此等等.但的确也需要有他自己的东西发生、发展出来.到这里,事情真的是搅成了一锅粥,有点难以理清了.尽管如此,我觉得,对一个小说家来讲,把握好你的出发点就行了,即从生活出发,从自己的心灵出发.把握了这一点,就把握了流动的生活,和你变幻的心灵,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或者相当程度上避免囿于那些已成灰色陈迹的观念.当然,在你往前走的时候,某些东西在经你挑选甚至改造过后会加入进来,那也无妨.在这方面,我觉得索尔·贝娄做得很好.

现代主义作品更多的是源自心灵

冷朝阳:20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您的写作风格有较明显的变化,擅于在关系的对峙、灵肉冲突的罅隙中挖掘人性的幽暗,揭示现实社会人际关系的吊诡暗面,体现了一个作家思想的深度.《向苏格拉底问好》(首次发表时题目被改为《黑影》)便是其中的代表.您曾说过,“用《向苏格拉底问好》作小说集的书名并非意味着它是这个集子里我最满意的一篇,只因为它在我的写作中有一点特别的意义;它是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改弦易辙后的头一个较为满意的作品.”能不能展开说一说,在自觉追求变化中有哪些方面比较满意?

吕志青:源自心灵.我想这大概也是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的一个较大的区别所在.当然我们绝不能说现实主义的东西和心灵无关,正如我们不能说现代主义的东西与现实无关一样.只是说两者之间可能在最初的源起上有所不同.现代主义作品可能更多的是源自心灵,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一个东西.当然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说这东西跟现实无关,正相反,它一定与现实相关,只不过这种现实已经过了这个人的心灵的贮藏与发酵,擦上一根火柴,就会出现蓝色的火苗.这火苗就此成了一个启动源.而现实主义写作,据我观察,更多的是直接源于外在的生活,某个东西迎面撞将上来,愣了一下神,随后,心灵加入了进去.当然,这样的区分多少过于简单了些,实际上有时存在着一种含混的状况.再一个,无论操哪种方式的作家,他们往往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另类作品.在这里,我做这样的区分,只是为了表述的方便而已.说到《向苏格拉底问好》在我它是源自心灵的一个作品.不是这一类作品的第一篇,而是较为满意的第一篇.

冷朝阳:您的作品主人公大多数是知识人,也不乏医生,比如《黑暗中的帽子》中臧医生(谐音脏医生吗?),《爱智者的晚年》中的老费(谐意老是白费力气吗?).医生本是为病人治理生理或心理疾病的,但是常常把病人的伴侣治上了床,成为性乱的源头.您对医生这个职业是否抱有一种悲观态度?您的小说对医生身份的设定,是不是隐含着一种特别的考虑?

吕志青:在我这里,“臧”不是谐音于“脏”,而是在外形上与“藏”相似.臧医生的心灵状态比较复杂,在他的同居者何莉莉眼里多半有点“阴暗”,至少有阴暗的一面,而这阴暗最初对何莉莉来说是隐藏着的,至少这是何莉莉的看法.《爱智者的晚年》中“老费”也不是谐意于“白费力气”,而是对这个人物的一种笼统含混的感觉,你觉得他就该叫这个名字.我对医生或这个职业不存在悲观与否的问题,一个医生当然有他自身的特点,以及这个行业所要求他的种种,但在更大的程度上,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在小说中,我们设定某个人的职业,有时更多的只是出于一种表达或表现的需要,并无什么特别的考虑.或者,这就是特别的考虑?不过你提到这点是对的,我的确在好几个作品里写到了医生,疾病.生理的,心理的.我的确对这方面的东西有兴趣.因为心灵上的种种往往会通过身体表现出来,而医生是与身体打交道的人.

冷朝阳:《守株待兔或相知者》写到每天在公园撑船的女人,“她说的是像她那样的一种虚拟方式或者锻炼方式,虚拟的锻炼方式,锻炼的虚拟方式.作为对生活的某种模仿,它是虚拟的;作为某种锻炼方式,它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只是,他有必要那么做么?”由此说开,您是怎么看待小说创作虚拟与真实的关系?

吕志青:在这个中篇里,虚拟与真实的界限是很含混的,说不清道不明.一切与我们习见的日常生活及场景都有所不同.一个女人在公园的陆地上划船,她是在划船还是在行走?作为一种锻炼方式,它是真实的;作为水上的一种前行方式,它又是虚拟的.一个老守候在某棵大树下,深信那个隐匿的罪犯会自动前来投案,这种可能性是真实的,还是只能在虚拟中存在?最后的结局也是含混的,罪犯来了又没来:读者知道他来过,只是在半道上遇到了车祸未能到达;但对那老来说,罪犯终未现身.小说中的几个人,包括罪犯,他们的生活多少都脱离了日常轨道,异于常人.因此他们不被人理解,在他们之间倒是能相互理解的,这也解释了罪犯自动投案的原由:得一知己足矣.所谓小说写作,在我看来,它应有别于生活.生活已经在那里,如果我们要显示出我们的创造,就要使它与我们所见、所置身的所在有所区别,不是要与它隔绝,倒是要更深地去揭示它的奥秘.

冷朝阳:先锋退潮后,残雪仍然在进行着没有退路的实验文学的创作.残雪的小说更多像是一个个扑朔迷离的谜,读者读起来并不容易.残雪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的实验小说其实是理性的非理性,表面看去是非理性,其实深层有严密的情感逻辑.我的作品展示的是一种中西结合的理性,表面的形式逻辑解读法是对付不了它们的.它要求读者读过许多西方经典文学,并在阅读中培养了另外一种更高级的理性——一种使情感发动、使质料成形的、从人性根源处爆发出来的理性.只有经过这种训练和熏陶的读者才能解读残雪之谜.”对于残雪小说的理性的非理性的表述,您赞同吗?您怎么理解自己的小说观?

吕志青:早年读过她的一些中短篇.她这个说法,“理性的非理性”,我也是刚刚听你谈到,可巧我也有类似说法,几年前我在《长江丛刊》的评论版上发表过一篇谈写作的文章,以“言辞片断”为题,谈到一些问题.其中一段是谈小说中的理性,我以现代派小说为例,说它的构成是“非理性的理性”,这个说法与残雪的正好反了过来.我之所谓“非理性的理性”,即是说一个小说从根儿上说是非理性的,但在其叙述的表面却完全合乎理性.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就是这样.一夜之间,人变成了甲虫,这肯定不是理性的,但其后所发生的一切基本上合乎理性,尽量靠近日常.以日常写非常.在我看来,这一路的作家,首先要处理好的就是非常与日常的关系,也就是非理性与理性的关系.同时,他要处理好其虚构与现实的关联问题.若无关联,这个作品就是无效的.总之,他要把非理性与理想打通,把虚构和现实打通.否则弄不好就会成为一堆呓语.至于我的小说观,若就这一点来说,可以表述为:非理性中的理性,或者,非常中的日常.如果说得完整一点则是:与现实有联系,又有区别.或者,最充分的想象,最充分的写实.

最充分的想象论文参考资料:

该文结束语:本文是一篇关于对不知道怎么写吕志青和写实和想象论文范文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最充分的想象本科毕业论文最充分的想象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的作为参考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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