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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节相关学士学位论文范文 和贞节(长篇连载⑥)方面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贞节范文 类别:职称论文 2024-01-30

《贞节(长篇连载⑥)》

本文是贞节方面学年毕业论文范文跟贞节和长篇连载相关毕业论文提纲范文。

西安 申小平

编者按:申小平,一九七O年代生,籍贯米脂县,现居西安.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诗歌集《这样活》,中短篇小说集《梦醒黄河》和长篇小说《陕北女人》.《陕北女人》曾入选六部委组织的“百位农民作家,百部农民作品”,由中国社会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贞节》是作者去年完成的一部深刻反映世俗人生的长篇小说,本刊拟连载刊发,以飨读者,并请批评指导.

《贞节》以陕北农村为背景,描写了不同年龄、不同成长环境的三个女人的情感里程:烟花女子刘雨霞与前夫王静波藕断丝连,未婚夫杨柳一怒之下将其杀害;遭亲生父亲后一直独身的王改梅在异地与高刚的一段爱恋却始终保持的是友谊,王改梅真正想与高刚一起,却被高刚婉拒,事隔多年才知高刚原来是阴阳人;江南女子向秀莉从小被父母遗弃,她在姑娘时期就和养父一起收养孤儿,她对吴新登女儿的关照令这位被前妻抛弃的男人心生感激,因为孩子两人结合,后离异,还因为向秀莉全心爱着本市电视节目主持人晓风.晓风属大众化情人,独身主义者,未果.贯穿这三个女人不同的生活际遇,引发了陕北王家堡村庄里年轻貌美的范美美与她的母亲粉花两个对待感情大相径庭的女人,对待爱情的不同处理方法所衍生的故事后面的辛酸.还有与陕北女人有过短暂婚姻的大学老师张子良,村支书遗孀、王静波母亲对人生及情感皈依的态度.无论哪个人物都会触碰到陕北贞节牌坊的那个关于贞节的话题.而这些人、这些事与村口竖立的贞节牌坊所相对应的,却恰恰是一种无言的讽刺,令人感慨、深思……

第二十一章

秃头张伯一早上起来在宾馆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他背抄着手几次看着手机,想给吴新登打一个电话,但吴新登说了,好不容易女儿们回来了,他可能上午不能过来陪他,再加上孩子们都极希望他们叫上向秀莉来一次家宴喜庆.秃头张伯不能说什么,人家一家子团聚是天经地义的.他倚在窗前,望着对面一个寺院里的建筑发呆,他想象着春燕现在的样子,儿子杨柳是不是会认他这个秃头的老爸.

一想到这些,秃头张伯那颗本来就惴惴不安的心跳加了速,他算什么男人呀,把与自己怀了孕的女人像飘在海面上的一页浮萍,聚散虽说是风雨无情,却也给这女人的打击是致命不堪的.他算什么父亲呀,既然天天惦念着能有一个儿子,至少该通过电台报纸登一则寻亲启示,以便早一点尽父亲之责.他扳起手指头,像小时候学一加二等于三似的算起了儿子杨柳的年龄,可是算来算去,怎么也得不出个正确答案.老了,老了!张子良呀,你不再是那个师大的高材生,也不会因为再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让人给你扣上一顶或极右的帽子.

想到这,秃头张伯老泪纵横.就在他踅转身想带上餐券吃早餐时,房间的电话铃响了,是吴新登打来的.吴新登说,他们的家宴今天添加了几个人,一个是向秀莉姐们也是宇航的家庭老师王改梅,一个是王改梅从老家带来的妹妹梦娣,既然家宴有了客人的参与,那就邀张伯一道过来.

张伯电话里噢噢地应着,他没有理由不去参加人家的家庭聚会,再说,自己能有幸地忝列其中,实在是吴新登高抬自己,所以说什么也不能扫吴新登的兴.张伯下了楼,还是先吃了早餐,因为吴新登说和向秀莉商量一下,看能否就把酒店预订在张伯居住的酒店,这样好让张伯享受到家的温暖.张伯感动得千恩万谢说着吴新登的好,他在吃早餐时想象着见到了向秀莉及她的那一群孩子们该用怎样的礼节如何的语气,以及最恰到好处的文质彬彬,他知道吴新登这小子沾了那个叫向秀莉的女人的光,虽说少时向秀莉的出道仰仗吴新登的举荐,但吴新登今天公司的兴盛以及有一群光宗耀祖孩子们喊爹爹,真的是借了那个叫向秀莉的贵人的光.秃头张伯一阵阵紧张起来,他觉得他这次来到南方就像是蜷缩在一双草鞋内的虫子,无法伸展又不敢示人.

酒店里的宴会开始了,张伯在吴新登和向秀莉双双迎接下,一起来到三楼的一个雅间,看到吴新登下楼时搀着向秀莉要向秀莉小心时的关爱,让张伯感到内心里一阵阵凄凉起来.这么一对亲密的爱人,怎么会是离异了的呢?秃头张伯几次欲言又止,他不敢断定,这两个离异了的男女是不是独处时还会过着夫妻间的那种隐秘生活,但他知道离了婚的向秀莉对年三十生日宴会那个晓风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已经能明显看到的那个微微隆起的肚子里的小生命,就是那个叫做晓风的种.秃头张伯想到这,脸红脖子粗地臊热起来,想春燕当初拉着同样的大肚子,关心体贴她的也是另一个男人.

当张伯加盟于那一桌人声鼎沸的杯盘交觥中,秃头张伯的脸一直是胀胀的,他的头始终是低着的.向秀莉站起身提醒儿女们赶紧给他们父亲的这位朋友敬酒时,那些孩子们才懒洋洋地举起酒杯,秃头张伯明显感觉到这些孩子们对于他的到来不是那么受欢迎.王改梅就不一样了,小宇航像依偎在妈妈身边一样不住给王改梅夹菜,那些女儿们也都向王改梅询问了一个关于女人该不该嫁的问题,吴新登那两名歌唱演员的女儿非常欣赏王改梅这个年岁还独身一人的思想,她们说她们也有可能像王改梅一样终身不嫁,婚姻这东西太束缚双方的手脚,像如她们的妈咪和爹爹,这么两个优秀的男女,却因为对诱惑的冲击无法抵挡,而引来了祸患.向秀莉知道矛头指向,真心制止女儿们说:

“今天咱们光享受家庭娶会的温暖,不扯那些谈婚论嫁的无聊话题.”

“无聊吗?”大女儿首先反驳母亲说,“妈咪,你这人无论哪方面都好,就是有一根筋怎么都转不过弯,你看爹爹有多心疼你,这样的男人世上绝无仅有,现在不负责任的男人太多了,有的只是为图自己一时快乐,给女方造成终身苦不堪言的舆论压力,尤其憎恶那些让对方怀了孕却又不负责任的男人,这种男人就该千刀万剐.”

秃头张子良的血液轰轰地直升头顶,这女子的一席话如心里正开放着养眼血红的月季突然因不小心让枝身的小刺给扎到心灵深处的疼.二女儿正处于恋爱阶段,她发表意见说:

“我赞成我姐的观点,所以我和男朋友约定只做朋友不论婚嫁,暂住一室,不要儿女.”

“我打小的记忆在家里除了哭就是喊,尿湿了裤子,饿了啃的除了面包还是面包.是咱们共同的妈咪的关爱让我有了一个真正温暖的家.可是,在我大了觉得想要报答二位父母的时候,你们却选择了离开.妈咪,”这是吴新登的女儿乳名叫丫丫的女孩.

一桌人谁也不再说话,都为这个人生重大的决定陷入了深深的反思.向秀莉沉默良久,而后抬起头庄严地宣布了一个关于她在孩子们身上的决定:

“孩子们,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成人,妈咪真的很高兴,妈咪希望你们的人生之路会永远通畅!刚敢于丫丫说得好,亲情是亘古不变的血液凝结,所以我想用今年一年的时间安排你们给你们的生父生母接轨.其实你们这么些年来一直感谢我,我很惭愧,你们的父母远远要比我优秀出许多,只是因为他们当时陷于诸多条件才不得不把你们放在十字街头,知道吗?他们对你们的挂念一点也不减我对你们的恩情,我建议孩子们改变你们的人生观尤其是亲情观.我从小是孤儿,现在我的养父又归了天,你们的父亲吴新登对我百般的呵护,我不是石头,我是铭记在心的,我更愿意他是我的大哥.只要我活着,我会和你们的爹爹一起给你们人生路上的种种非遇护航.可是,”向秀莉语顿片刻,“我真不知万一我遇上了什么不测,你们总该要有真正的亲人关心你们呀.爱情、婚姻这两者之间可以是良缘,也可以是孽缘,你们现在还年轻,即便是年老的男女一旦在情感这个刽子手面前也会变成一只无头的苍蝇乱撞.妈咪希望你们还是以婚姻为前提恋爱,一个没有打算与你缔结姻缘的恋爱就是一场玩命的游戏,最后造成致命伤害的永远是女人.”

“不对,”吴新登接过话茬,“我认为在婚姻的道路上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做出选择,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明白婚姻与爱情有时是孪生有时却是背道,婚姻最重要的是讲究适合.只要这个人适合你了,那么你的优点缺点在对方眼里都是可以磨合成温馨与瑰丽.相反,爱情有时像一把锋利的磨刀,它会磨碎你当初的超度荷尔蒙,等到它所包容的热能散失,你猝然间会幡悟过去皆是一场致命的情感游戏.”

向秀莉瞟了一眼吴新登没再说话,要是换成以往,她会很无情地将他的谬论击败,但今天,她的心情已经被晓风在生日宴会后那番自视情感专家或独我的感情规则彻底崩溃.她手拉着儿子宇航转向三女儿交待说:

“宇航将来可要靠你了,你要既像姐姐又像妈咪一样待他.”吴新登赶紧示意,以免说穿宇航的身世会乱成一锅粥.

整桌人对向秀莉的反常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丫丫过来抱住向秀莉的肩撒娇说:

“妈咪,你看你今天说的是什么话呀,好像跟我们诀别似的,妈咪,咱们全家难得一聚,开心点,好不好呀?”

吴新登趁机端起酒杯,情深意切地望着向秀莉说:“莉,不要忘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吴新登的妻子,我永远会站在你身边守护你.”

王改梅借机端起酒杯,努力还原出一副生动的笑容说:“来来来,我就在这借花献佛了,用你们的酒致敬你们全家团团圆圆,幸福万年长!”

她的这一声出去,一桌人连连说着谢谢,众人一饮而尽,开始相互谦让着吃菜夹菜.秃头张伯的脸上因为一杯酒的下肚就冒出了冷汗,他觉得他坐在这里像是一个跳梁的小丑,尤其是恬不知耻想找春燕和儿子杨柳,都这一把年纪了,多少年不闻不问,现在老了需要他们了吗?况且,儿子姓杨是因为他的继父也姓杨,即使是春燕履行她的诺言,但自己的诺言在哪里呢?男人一言九鼎,男人以大男人自居本应担当起一个男人应该担当的责任.在张子良正处于自我反省的良心发现时,正逢向秀莉问候,向秀莉端起酒杯向他说:

“大哥,听新登说你想找你遗失的旧爱春燕,我很佩服你作为男子汉的痴心,为了表示对你远道而来的欢迎,我敬你一杯.”

张子良的脸胀成了一株迎风而立的红高梁,他整个身子失重,语音迟钝,两只眼睛也盯住桌子下的那一块湿巾发窘.好久,他才吱吱唔唔说:

“我只是来看看,”他转脸求救也像是求教的眼光望向吴新登,“新登,我觉得春燕还是不见也罢.”

吴新登一脸惊诧地望着张伯,他有些哭笑不得的口吻说:“你看你,我已经联系过了春燕姨,人家那边不太介意的,只是想要见杨柳还是不怎么容易,据说他的那个准媳妇不太爱回南方,为这事还闹了别扭.”

秃头张伯的头深深地快要埋伏在桌子底下,他用生命垂危逝者的语气对吴新登说:“真的不必了,我来南方获益不浅,我不是男人,我不配!就让他们安心过他们的日子.”

桌子上的人都在沉默,那两个歌唱家姐妹相互耳语一阵突然朗声大笑了,她们嘀咕了几句啥子话这样开心,已经不是秃头张伯所能料及的,总之,张伯决定明天返回省城,继续过自己的孤家寡人的生活.就在这时,王改梅提议了一个成人之美的方案,她说:

“其实,我认为张伯说得也对.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使见了也不会互诉衷肠多么深,相反,我觉出春燕姨的抱怨要多于想念,即使不抱怨,但这样会更加增加两人的恩情笃定反而影响了两个家庭.”

王改梅看了看整桌人的表情,大家都忘情地倾听她的见解,秃头张伯也支愣着耳朵专注地等待她下面的发话.王改梅迟疑了一下,谦和地笑笑说:

“张伯,我有一个本家嫂子,她人很贤淑,开明大度,家务活做得井然有序,就是太瘦了些.我觉得我把我嫂子介绍于你,你们老两口相互照应安度晚年.这样,咱们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兄妹了哦?”

面对王改梅征询的意见,秃头张伯一时反应不过来,梦娣侧过脸问王改梅:“姐姐,你是说静波妈妈那个嫂子吗?她来了就好了,咱们又多一个亲人,我会照顾她的,她人可好啦.”

向秀莉和吴新登相互用眼神交换着意见,只见秃头张伯还在发愣转不过弯来,吴新登问他说:

“张伯,你说话.”

秃头张伯的眼里涌出一股浪潮,他的眼里站立着千百个曾经的春燕,他一趟赶来却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哪里比得上梁祝二人呢,人家还在楼台相拥而泣互诉衷肠,而我张子良,却要抱憾终生了.但转念一想,如果错过了王改梅这个热心肠的女子为他提议,在师大校园谁关心过他的生活呢.他望望坐在他身边的梦娣,刚敢于说的话有多么的惹人亲呀,如果他的嫂子来了,她愿意照顾.这让多少年来寡居的张子良心里的温暖骤增,如果自己家里也有宾客盈门,那说明自己活得还像个人,门庭还在兴盛.没有一子半女的张子良打量着梦娣,他听吴新登说过的,这个可怜的孩子死了爹娘,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同父异母的王改梅.再细细打量王改梅一张果敢刚毅的脸,这女子也是一波三折,久经风雨大浪淘沙里滚出来的,这样的人介绍的对象应该不会差.自己年轻时也没有得到过什么所谓的爱情,即使是春燕也只是片刻的温存给他留下了永生的伤痕.张子良打量罢王改梅,再偷眼观察向秀莉,这个亿万富婆,放着吴新登万死不辞的痴情不顾,一心爱着那个一眼即能瞟出有几根蛔虫的花花男晓风,今日脸上的神情足以写出这女人内心的波澜与惊魂未定,从她刚敢于的说话像是给后人立遗嘱似的,让张子良的心里发出了沧桑世事,情何以堪的对天发问.吴新登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对方回复的是:春燕经过千般思量,决定不与张子良见面.理由是:现任丈夫在最困境中救她出了火海,并视杨柳为亲生儿子,杨柳对认生父也是唯唯诺诺.她回复张子良抱歉.

张子良看罢短信,一把老泪如泉涌出,纵横在他那满是皱褶的核桃纹脸上.女人的心啊,阴晴不定.但他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因了释放,脸面即刻泛上红光,因为他看到吴新登手机上有春燕那边发过来的一张照片,那是他的儿子柳柳和准媳妇及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他甜甜地笑笑,向王改梅说:

“我可是一糟老头子,没有挑剔别人的理由,只要能做了饭说了话的做个伴也好着了,都是孤家寡人,两全其美.”

整桌人哗声一片,向秀莉的几个儿女纷纷向张伯送来贺词.同时,他们像一群谷地里的麻雀叽喳不停,一致给妈咪向秀莉请令:

“妈咪,下一个幡然醒悟的该是你了哦,我们殷切地期待着.”

第二十二章

随着新的一年到来,春的脚步已经婀娜多姿迈着轻盈的脚步轻轻走来了,从人们的皮肤上已经能感到了一丝丝柔和.但近日来天气异常,时而冷风扑面,时而阴雨绵绵,时而艳阳高照,时而春风沐浴,时而却有雨加雪.二月十四号,这个西方的情人节,在东方的陕北上空也掀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热,年轻人戴上手套穿上厚重的皮衣或棉大衣跑在市一角的花店,争抢为自己心爱的男孩或女孩买一朵玫瑰花表达爱意,然而,真的玫瑰花在这座寒冷的城市日渐萧条,那些花业主人会把月季说成玫瑰,不管什么,那血红的艳丽足以让恋人过一把瘾.

刘雨霞因为王静波失了信,并没有在年前来看望她和女儿琳琳,对王静波的憎恨骤增.她想象着王静波是不是又跟那个假妹子范美美一起了,于是,她想再回一趟王家堡,女儿也想父亲了.可惜拨了几次电话都在无法接通中,让刘雨霞一颗飘忽不定的心有了些许失落感.

杨柳先生最近心烦得要死.他先是埋怨母亲春燕都一把年纪了,突然冒出来要见一个什么秃头的父亲.在杨柳先生的记忆里,他的父亲就是一直陪他在人生路上游走的春燕现任丈夫杨柳先生,他虽说没有多大的能耐,但他是一位慈祥的好父亲.母亲上了年纪,真有些不明事理的糊涂,好在刘雨霞不回南方,这桩事也就自然泡了汤.

刘雨霞后来对杨柳先生的淡漠让杨柳先生陷入无法自拔的怅惘中,他为刘雨霞的付出苍天作证日月可鉴,无论刘雨霞对他有着怎样的过激,他总是一副“取次花丛懒回顾”或“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偏颇心态来权衡这来自世界对自己不公的欺骗.情人节,他想借情人节这天好好与刘雨霞谈谈,带她去本市或别的市去赏玩名胜古迹,让这位长期处于红尘中的女子看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世界.

刘雨霞在情人节头一天就联系不上王静波,她一夜未眠,再者杨柳先生不断给她打电话发短信让她心烦意乱,她干脆关了手机,但一个人躺在床上总是觉得有一种潜意识的惶恐,王静波会不会出事了?

刘雨霞又打开手机,杨柳先生最后一个短信只有一连串的问号,她意识里又一阵不安侵袭.手机响了,铃音是邓丽君的那首《甜蜜蜜》,她的心一阵热乎起来,她只给王静波一人设置了这个铃音,她拿起手机赶紧摁了键接听,只听电话那头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雨霞姐,我是范美美,明天情人节要不要回来和王静波一起过?咱们三人再和以前一样亲如一家.”

“呸!不要脸的.”刘雨霞似中了一样大脑没了思维,她想不起应该说什么,只在电话里骂范美美说,“你听着,老娘上次回来就和王静波约定复婚了,你滚一边好好和你的那个黑狗熊过活去,再要骚扰老娘一家不得安省,小心老娘雇了杀手废你.”

“呵呵,”电话那头的范美美笑了,仅声音也能瞅得见她那轻颦浅笑的生动,“告诉你,我还是称你嫂子吧,我离婚了,原因是你的狗腿子在一次出租车上对黑熊讲了我跟你学成的那段时光.”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想要怎么样?”刘雨霞咆哮着从床上跳起来,她恨不能穿过无线电波把范美美的那张白嫩细腻的给活剥下来,“范美美,老娘我说到做到,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所以黑熊你大才想休你,你不要骚情你哥,我会那样待你吗?”

“我不怪你,”范美美在电话那头轻言慢语,“我要感谢你,成全我了哦.给你说,我的女儿琪琪现在改口叫静波爸爸了,所以说名师出高徒,如果说不要脸,先检验你自己吧.”

刘雨霞失去了理智,再一次警告范美美小心杀手抹了她的脖子,范美美只在电话里回了一句:“操心你自己吧,黑心钱花得多了阴鬼会缠身的,你看你身上那些瘀青的胎印,好意思为了讨好嫖客,说是我静波哥打的?给你说吧,我问过算命的,人家说那是凶兆,若不是前世乱刀砍死,今生你要小心,尤其是多积德行善.”

“让王静波这狗崽子接电话!”刘雨霞大声嚷嚷.

“对不起,他喝醉了.”电话挂了.刘雨霞一阵茫然,听着那嘟嘟嘟的忙音,她的心崩溃到极点,她想连夜打出租车回去,但这个王静波现在到底人在哪了,还是一个未知之谜.

刘雨霞当晚失眠了,她想象着王静波的种种可能,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她只能给那个不待见的婆婆打了电话,婆婆在朦胧睡意中口齿含糊地问:“谁呀?”刘雨霞声音极度微弱地喊了一声:“妈!是我.”

王静波母亲支愣起耳朵,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琳琳怎么了啊,你们好着吗?我昨晚梦见了冰雹,琳琳在雪地里跑.”

刘雨霞的心泪刹那间如爆竹烟花散落,她忘我地在电话这头嚎啕:“妈,我想你,想咱们的家,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好一阵沉默,王静波母亲爬起身再次询问:“琳琳好着吗?”

“嗯.”刘雨霞对前婆母的问话感觉到一股清澈见底的亲情,她再问:“妈,静波人呢?你们好着吗?我也做的梦不好,我梦见我回到王家堡,车子怎么也走不到咱们家,只停在村口.”

“唉,”王静波母亲长叹一声,“不听老人言,一辈子受可怜.当初我们说你,你总是不爱听,那是村口贞节牌坊的老奶奶挡你着了.你想回来就把琳琳带上回来吧,不管怎么说,你总该是琳琳的亲娘,咱们也该有过一段娘母(母女或母子)的生活,在一个锅里搅过稠稀的人走得再远也还算是一家人么.”

刘雨霞由失声长恸抑制到嘤嘤啼哭,她感恩戴德的口吻说;“妈,我记你的好着了,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我想若能重头再来,我会孝敬你的,和孝敬我娘家妈一样孝敬你.你老了,要操心自己,儿女们再亲也不如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哦,我给你买了一顶帽子,原本说年前静波来了给你捎回来的,结果静波说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又没有来,现在只能留着明年再用吧,城里像你们这般年纪的老婆婆们都戴那个,既暖和又精神.”

“不要不要,听静波说你订婚了,订婚了就好,反正你想回来做娘的我会把你当女儿待,你只管回来.你订了婚就好好的跟人家过日子,不要做那些不体面的营生了,琳琳大了,以后晓得了即便是花了钱也会对自己的身世有看法,不要不爱听哦,本来静波准备上来看你,就是听说你订婚了,他才没来.等你们结婚了,我和静波相跟上看琳琳来呀.”

绝望至极的刘雨霞彻底被前婆母的一番话给抛在赤道的另一侧,她由电话里温暖一家突变到两个世界,现在唯一牵系的就是琳琳这一根基线.刘雨霞舍不得挂掉电话,她今天非常留恋前老婆母的苦口婆心,她问王静波母亲说:

“我给静波打电话了,是范美美接的,范美美她真的离婚了吗?她真的和她哥结婚,咱们村里没啥看法吗?你也同意了?贞节牌坊里可没有兄妹成婚的哦.”

“唉,我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爱咋咋地,我能做的就是明天一大早就起来祷告,让主饶恕你们,让真神保佑你们平安.”

刘雨霞挂了电话后打开她梳妆的小镜子,里面一张幸福三口的照片让她一次又一次泪湿衣襟.她想像着那个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王静波,那个走路胳膊在两腰间甩得似上操军训似的,尤其是那两只手掌总是潇洒地把五个手指头分开来叉成一把打开着的扇子.再就是他有一吹口哨的好技能,他的口哨声大老远让人听去感觉真的是有人迎新或送丧,吹到情深处不知撩拨了多少细腻女子柔弱的心.刘雨霞泪眼模糊地望着那照片上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过去了,过去了!难道说王静波说大门永远向他敞开是一句和婆母一样的迎合?

刘雨霞把给王静波母亲买的棉帽子揣在了琳琳刚买的风雪衣口袋里,她想象着琳琳昨天去上学时对她的依恋.琳琳握住她的手说:“妈妈,昨晚你梦见啥了?老是喊我爸的名字.”当刘雨霞告诉了自己梦见进不了村子义愤填膺却又不知所措的迷茫时,琳琳笑得甜甜地对她承诺说:“妈妈你放心,我爸不管和谁结婚生孩子,你以后一定要进咱们村进王家的坟,不要忘了,我是他的长女,我的发言权是有权威性的.”

刘雨霞当时感动地哭了,她征询过女儿的意见,跟杨柳叔叔结婚还是跟王静波爸爸复婚,女儿一颗稚嫩的心在蹙着眉头良久回答说:“还是跟杨柳叔叔结婚吧,跟我爸你们经常不是吵架就是真打架.”

刘雨霞摇了摇头:爱情的力量可以使人放下一切仇恨.她摸摸女儿的书包,把书包捧在怀里,不管怎么说,明天这个情人节不能悲悲切切一人度过,见了杨柳先生再议不迟.

“咚咚咚!”有人敲门,刘雨霞迟疑地望着挂在客厅的大钟,时过凌晨一点,谁在这时候追在家里打搅呢.是杨柳.她颇有怨气但还是去开了门,为了保证来的不是不速之客,她拨打了杨柳的手机却显示关机.怎么办?刘雨霞的心脏一阵无意识的慌乱,那种惊恐是前所未有的,但她还是镇定了一下心绪开了门,果然是杨柳.

杨柳进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枝梅红的玫瑰花,他僵硬的表情把这一枝细小单薄的小花插在刘雨霞刚刚哭过印痕的衣领上,笑笑说:“明天是情人节,我祝我的媳妇越活越年轻,更加漂亮迷人.”

刘雨霞低下头,一种苦不堪言的悲情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她像一个受了谁欺负的孩子两嘴唇伴随着鼻翼的张合抖动着.杨柳见状,赶忙搂住她:“怎么了?我的小乖乖.”

杨柳先生忘我地在刘雨霞的脸上吻着,刘雨霞没有平时甜蜜蜜的迎合,她的脸像一个冰冷的僵尸,只有两行热泪写不尽她满腹的酸甜苦辣.杨柳先生已经抱起她,像第一次拥她入怀走向真正的准媳妇生涯一样,缓缓来到她的居所.当杨柳先生把她放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刘雨霞的手机突然响了,刘雨霞警觉地从床上弹起,她的意识里应该是王静波这小子酒醒了?听了范美美或是他母亲的话后打来的吧.刘雨霞心里骚动不安,她的眼里掠过一丝真情背后的纯真——静波,我爱你!但因为有杨柳先生在,她还是竭力放平稳她的每一个器官的运转,当激荡的心灵指挥颤动的手指把手机摆弄到手才看见,是娘家的座机电话.她一惊,摁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现在时值中年男子的父亲很仓促地声音问她:

“雨霞吗?你睡了没有?”

“爸,你怎么这会儿打电话了?”

“你妈要给你说话,她说刚敢于梦见你了.”

“噢.”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低泣,刘雨霞很焦急地声音询问着:“妈,你怎么了啊?你梦见什么了?你们好着吗?”

“霞霞,”刘雨霞母亲说着就又哽咽得无法再继续,倾刻,才听见她又抽抽达达地说,“我刚敢于梦见你结婚了,结婚了你穿着婚纱,但是有人把你从花轿里拉出来,用红表布包住装进一个麻袋里.”

杨柳先生没等刘雨霞母亲继续说下去,就嘿嘿先笑了,他拍拍刘雨霞的肩膀,对刘雨霞耳语:“告诉你妈,咱们今晚就入洞房结婚呢,我把你装在一个麻袋里,让你永远只做我的新娘.”

刘雨霞没有理会杨柳先生,她安慰母亲说:“过了明天,我回来看你们呀,原来准备年前就回,可是我这生意实在忙得不行.”

“霞霞,妈现在还不知你见天做甚生意,你好自为之,回来吧,咱们村的地毯厂又开了,你在这入上一股,让琳琳在咱镇中学读书,我给她做饭.我真的是不放心你,从小让你爸把你惯的,凡事都依着你,你这次一定听妈的,订婚的那个杨柳先生如果对你有诚意,你就让他来咱们镇子上搞承包.现在农村赚钱的营生也可多了,咱这的人说他参与,他不该赚你亲戚朋友的黑心钱,现在你推荐进他公司的人正准备他.”

啊?!杨柳先生大惊失色,半夜里过来带着娇人的玫瑰花,结果刚上床就晦气纵生,他的脸阴沉得像乌云翻滚的暴风雨来临的天气.刘雨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安慰妈妈说:

“妈你不要担心我,我好着了.你和我爸我真的是不放心,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琳琳我真的想让她回来在咱们镇上读书,但我要给你说一句没大没小的话,你不要计较,上一辈和下一辈两代人不能同居一室,我有钱,你们给琳琳一个小卧室,让她有属于自己的天地.咱们村的那些人开粗俗玩笑的时候,尽量不要让琳琳在跟前,如果她听见了,你就说那些人没素质,念书的孩子有知识的女子是不能讲那些脏话的,那些是歪风邪气.”

刘雨霞母亲迟疑地应着,大有不解其意的意思,好在刘雨霞父亲又接过电话说:“霞霞,听你口气是你咋了呀,你好好的,学好学坏在于娃本身,你看你妹也是咱家里,她不是考上大学了吗?爸不是怪怨你,不要深想了,只要重新开始,咱们一齐努力.”

“哦,爸,我一会儿给你发个短信,你记着接哦.晚安!”

刘雨霞哭了,她拿起手机来到卫生间,把她卡上的发给了父亲,然后再把这条短信删了.接着她又给女儿发了一条,记得把卡交给外爷.她捧着手机再哭,她再望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在手机上摸摸女儿可爱的面庞,深情地注视着王静波说:“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我活得没意思了,女儿是要上大学的,你娶那个范美美女妖精吧.”

杨柳先生在卧室的床上将一支又一支烟猛抽,他对刚敢于刘雨霞母亲在电话里的说话有一种从骨子里的不安,对刘雨霞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心里面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仇恨,他见刘雨霞拿着手机钻在卫生间一天不出来,心里的疑团更是纷纷扰扰.他不知刘雨霞要给父亲发一条什么消息,是让来擒拿,还是?杨柳先生坐卧不安起来,他不知为什么,刹那间思想着腰间那把,他觉得这女人莫不是要在情人节前报警?

组织并非他愿,本来他一个不大的公司足以供足他的生活,只是在一次喝酒时认识了一个在本地资产快要上千万开着奔驰的小青年,看人家钞票一把一把的,说不眼馋是假的.于是,在这小青年的怂恿下,他开始尝到了甜头,这个拉人的买卖是一个母系氏族的繁殖,到了一定的时候自己坐视不管也会从帐户里进来系数不等的.谁想刘雨霞这个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关注一个钱字的娼妇,居然偷偷以他的名义登录了多次,全额提取了他的足以够上百万的.这让他真有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的自作自受之感.杨柳先生很清楚要是进了监狱,自己很有可能是无期徒刑,到那时,他挣的那么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刘雨霞在卫生间里痛哭流涕,她本来对杨柳先生就没有喜欢过,他只喜欢他的钱,和他每一次都是眼热他那一把一把的钞票.现今,却要真真实实地以夫妻名义与他缔结连理了,怎么办?他还是参与一组织的要犯,即使现在还不能归集到犯人这个字眼,但刘雨霞明白那是迟早的事.刘雨霞总以为杨柳对她和琳琳是再好不过,至少比王静波要百依百顺些,但今天方才明白,他的钱有好多是骗了自己娘家亲人的.刘雨霞抹了抹眼泪,情人节,有情人的情怀吗?

“咚咚咚!”当杨柳先生试图打开洗手间的门时,才发现门是反锁着的,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杨柳的第一反应是刘雨霞会不会自杀?但看到刘雨霞一脸阴云开了门,杨柳先生悬着的一颗心大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样扫兴.刘雨霞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回到卧室里.

在那张不知有过多少次翻云覆雨如暴风雨中疯狂浪漫的大床上,两个人都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中.空气在情人节的黎明前夕凝固,冻结成一窗雨花破碎、霜花上阵的没了头绪的烦恼.杨柳试图靠近她,向她解释说:

“雨霞,不要害怕,其实你们亲戚那些钱不是我骗的,他们又从别人手中也赚了不少,就是靠这样锁链式的赚钱,这是正常的.不要听他们危言耸听,我会给你幸福的.”

刘雨霞躲着他,冷冷地指着地上的地毯说:“今晚,请你在那里凑合,明天你还是过属于你的生活吧.”

杨柳先生悻悻地解释说:“时辰已过两点,今天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你该,不要让我们的情人节度得太难堪.”

刘雨霞一跃下了床:“好吧,你不下去我下去.”

杨柳先生震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刘雨霞好久好久,看到刘雨霞眼皮也不动一下,不知是装着还是真的就睡熟了的样子.杨柳先生木然了:无情!这四个字散布在他胸腔里哪里是一个义愤填膺能表达尽了的?他慢慢下了床,一种征服欲甚至是复仇欲迅速在他周身燃烧,他将他用一千多块钱给刘雨霞买的真绒丝睡衣撩起,焉知刘雨霞在忽明忽暗中翻身坐了起来,两个人很快地扭结在一起搏斗撕扯,当他的胳膊被刘雨霞的牙齿狠命地咬下一串齿轮,杨柳先生真正的愤怒从身体里爆发了!

杨柳三下五除二褪去自己的衣服,命令刘雨霞说:“我的睡衣呢?给我去拿.”

“扔了.”刘雨霞回答得斩钉截铁又有些轻描淡写.

杨柳一把撕掉了刘雨霞的睡衣,刘雨霞还想坐起,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刘雨霞两腿用力地蹬着,一只脚狠命地探向杨柳先生不知与她交合了多少次的命根.杨柳放开了她,他站起身不仅拉亮了卧室的台灯,还把天花板上的彩灯也旋转,房子里白刷刷地刺目,他看到了刘雨霞身上的瘀青,他恶狠狠地再次扑向她,口里喊着:“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满身胎记的扫把星女人还说是你老公打的,你把美美那么天真的小姑娘给陷害.我真是一忍再忍,我觉得我这一把年纪,只要有个真心实意的愿意有个家的女人,我一切都能包容.现在看来我错了,今晚你陪我,陪我到天明,不使唤你到瘫痪老子逝不罢休!”

杨柳先生已经不是什么公司总裁,他就像一只眼里充满血丝的饿狼看见了猎物,他没有了往日在未婚妻身上的爱抚,不存在和刘雨霞时的前戏,他凶形毕露,直奔主题,像一个斗牛士在舞台上挥汗如雨!直到刘雨霞破口大骂却又无法自拔,但他不会停息.刘雨霞受不了,她在他恶狠狠变换着姿势的那一个空隙,刘雨霞咬紧牙齿,将一把早放在枕边的剪刀刺向他的大腿,只划了一点皮,但血已经顺着他的股沟流出来了,他二话没说,一把从身边裤腰上抽出了,当刘雨霞握着剪刀惊恐地望着他不知所措时,他的那把刀子在刘雨霞身上像一个刚学法的人找到了靶子的重心,直至看到刘雨霞两只眼珠子瞪得快要迸出来,他才认清自己手里握的是一把刀,他一直认为自己正在,刘雨霞正兴奋地着.

杨柳先生按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血,把刀子丢在地上,刘雨霞那把剪刀还握在手里.他赶紧穿好衣服,已是情人节凌晨四点,他赶紧给母亲春燕打了电话,告诉她说自己出事了.

春燕在电话那头呜咽起来,他的继父语无伦次询问事情的缘由,杨柳只说了一句:“爹爹,妈咪,我对不住你们.”

“赶快报警自首!”这是他的亲人在电话里给他一句人生唯一自救的提醒.

第二十三章

王改梅自给秃头张伯说了想把王静波的母亲介绍于他,让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凑合着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后,心里对张伯的动向开始关注.她感觉这个看上去懵懵懂懂的老头子实际上还超喜欢一些关于恋爱婚姻的书籍.也难为他了,这么多年来,原配虽说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但终究还该有个家,心里的可人儿春燕多少年音讯全无,千里迢迢赶来等待的却是不见为好的结局.王改梅感叹人生,亘古不变的都是那颗蚕咬桑叶般的感情纠葛,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每一个人都要在心里过滤着一本血泪帐,这账目无根无由,这账目分不清谁是债主.王改梅请教了向秀莉,向秀莉说农村的那些老妇人,只要心眼不坏,能做了饭拾掇干净家,就像张伯说的只要有个伴说说话即可,还真能拖拍.向秀莉说到张伯就想到了晓风,她这段时间无心搭理任何人,她忙着去律师事务所为立遗嘱的事奔忙.王改梅对她的举动反应出不可思议,对向秀莉要给最小的儿子也是她捡来三女儿的儿子留一半遗产拍了砖,理由是孩子从小能遇上她是孩子的福气,你恨不得把全部积蓄给他,这样助虐他走向奢侈不思进取无裨益有损害,“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无伟男!”.

向秀莉的脸上立时布满了灰尘一般,无法舒展开往昔动人的笑容,她再次将王改梅的手拉向自己隆起的肚子,神经兮兮地说:

“小晓风,我要生下他,这最起码是我的骨肉,我都四十岁,我这么多资产,该不能没有一个自己生命延续的人继承吧.”

王改梅没有像以往对她的超常动情表示出感慨,相反,她挣脱向秀莉紧抓住她的手说:“你看你让晓风把你折磨成什么了,你在曾经贫贱的卑微中还能挺了过来,现在你在人们眼里是多么高贵的女能人,你却为了一个晓风,你难道拼命赚钱就是为了给这些与你毫不相干的孩子和有负你的男子的种子留遗产,那还不如捐献给福利院,他们或许更需要.”

向秀莉没再说话,她掏出手机拨打了几次晓风的手机号码,但对方一直都是挂断,这让她那颗坚贞不渝的心有了些许动摇.“我去美国生孩子,让我的三女儿在美国抚养他长大,让晓风永远看不到他的孩子.”

王改梅看她斩钉截铁的下决心,也没多说,她知道向秀莉在晓风身上永远都是不长记性的情痴.王改梅又给向秀莉说起了王永存夫妇曾经对她的好,她说她看到老嫂子老了孤零零的,但不知跟了那个张伯会幸福吗?倘没有幸福可言,这线不牵也罢.向秀莉建议给老嫂子打个电话征询一下意见再定夺方可.

电话接通了,王静波的母亲当时头上正笼着一块标示着她所信仰宗教标志性的一块头巾作祷告,接电话的是站在地下的粉花.粉花听见王改梅的声音喜不自禁,相互诉说着相思之情.粉花说老嫂子一会儿就好,王改梅就多说了一阵子话.突然,粉花把话锋一扭,问她:

“姐,你说那个高刚失笑(好笑)不,他那天来到嫂子这要看你照片了,老嫂子把她训了一顿,让他身为老师,时刻记住为人师表,不要整天扎在女人堆里让全村的老少男女厌恶她.嫂子说了,如果你愿意,她就把你的照片给他看.”

王改梅的神经一下跳跃得明朗起来,她赶紧追问:“你知道学校的电话不,我真的想给他打个电话.”

“哦,”粉花应承着,王静波母亲的祷告已经完毕,她抢过了电话听筒,连三赶四像出闸的潮水问起了梅子和梦娣的情况,当王改梅把给她找个老伴的想法说了,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像一串压抑着的风铃声,她语不成形,笑出眼泪说:

“亏你能想得出,你的心情嫂子我心领了,你说老嫂子我多半辈子洁身自好,没给你哥抹一丝的黑,尔格都这一把老骨头了,还丢那个人做甚呀.”

“嫂子!”王改梅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找个老伴寻幸福是天经地义,你怎么能理解成丢人呢?你看世界上这男男女女哪一家不是男与女的结合,我永存哥在地下有知也希望你有个伴来照应.你要好好想了,人家是大学老师,也就和我永存哥一样说话慢慢的,懂得道理也多,最起码你该有个知识分子的老伴一起散步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不要天天信奉那些宗教,那是迷信,你的那一套高谈阔论只是你自己的思想.你觉得你能指望上谁,是静波,还是我?嫂子!给你说,人家张伯可是同意了哦.”

王静波母亲还是呵呵呵地笑着,王改梅挂断电话后对向秀莉说她这嫂子就是这样传统守旧的人,农村人心实得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让人说长道短.向秀莉反驳了她,向秀莉说:

“听你嫂子的声音其实对于寻另一半的想法还是有的,你听她笑得看不见人,看得见的话一定是花枝乱颤了,这说明她内心里还是渴望有个伴陪她的,只可惜你们陕北那面的人动不动就贞节什么的,世界上这么多的女人都讲贞节那不累死了,做到贞洁自好的没有几人.节操对于女人就是一种束缚,你王改梅觉得你做一个老闺女足以让后世留传立个贞节牌坊,但你在当今快节奏的时代你都快成了变态人.”

王改梅两面羞红却无言辩驳,她也想:是啊,谁守了谁的贞节,在世人眼里独我的王改梅在二十来岁就失了身.她觉得她应该写点东西,呼吁全社会重视男女和谐的性教育,对于贞节或贞洁这类束缚女人不能过上正常生活的毁灭性名誉应该彻底地取缔,她觉得黑皮村长有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那老祖宗奶奶守寡是真,儿子立牌坊是对母亲独守清贫育子成人的一种追念.后人竟然以此大做文章,真正活得认真的人,没有那个牌坊也自会世人皆醉独我醒,如果说生性嗜好,那个牌坊又能起个啥无关痛痒的作用呢?像刘雨霞,你给她讲贞节,范美美你给她讲贞节.贞节就是一种高尚的情操,这情操与气节挂上钩,让女人们自强自立自信自起,而不是一辈子只守住一个男人,哪怕死了也要为他守住那块寂寞的禁地.那块禁地属于女人自己,不是任意一个男人.王改梅越想越激动,她把此想法讲与向秀莉听,向秀莉拍案叫绝,向秀莉说:“你这才像个女人了嘛.”

王改梅又说:“推广老祖宗留下的德行和传统文化,不能以人家给他娘立的牌坊给女人定一个循规蹈矩的图标,而是要让村子里道德伦理及社会风气得到改观,最要紧的是把那些男人们的意乱情迷从根本上得到很好的控制,否则,光让那些寥寥无几的女人们因为那个牌坊守住自己的阵地,你不知道,她们要在极男人们的手里和心里留下多少屈辱和冤仇,而不知底细的人们还会把这些受害的女人们归纳到秉性或德行存在问题的女人行列中去.教育治本!秀丽,我劝你不要想那个在全国十几亿人口中微不足道微乎其微的晓风了,你不是有钱吗?你跟我回到我们那里看看,资助我们村盖一座希望小学,畅导下一代品学兼优,从善为良.我们可以给当地政府联合起来,通过碟片放录像形式让这些村民们知道家人与人,男女之间最起码处事持有的态度和必要的距离.”

向秀莉听不明白似地看着王改梅,她说:“你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故乡却是西方国家的新版,我不信.你是不是又发烧了胡言乱语?”

“没发烧,秀丽,我在青春年岁就破了处,你知道破我处的是谁吗?是我那从来不爱提及的父亲.”

向秀莉一跃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神情由惊恐到镇静,而后,她坐在王改梅身边,拥住已哭成一团的王改梅说:“哭,你哭,我听你哭,原来这样啊,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刚敢于说话的意思是像如这样的男人还有吗?”

“是啊,我们村黑皮村长恬不知耻地在村委会上扬言,贞节算个球!其实贞节制约女人是不太好,但女人能自觉地记住贞节二字确实是值得一提的.村子里黑皮这样的人多了,男人们又多数为了赚钱去外地打工,那些留守女人的孤独寂寞往往会因为村子为数不多的男丁帮忙而混杂一起.这样一来,村风不良导致了一幕幕悲剧的发生.现象是不可告人但确已存在的非正常现象.公公儿媳,女婿岳母,姐夫小姨子,叔嫂情诸如此类的情感,其实就是性生活误区,情感的野蛮生活,大大扰乱了社会的安定.我有一个弟妹粉花,她就因为村口的那个牌坊死守着贞节,但我弟长根动辄就以“”辱骂她,我回去看见她几次悲凄凄地哭泣真是爱莫能助.如果村子里到处是文明气象,那这个词从哪里来呢?”

向秀莉抚摸着王改梅的齐肩短发,很低沉的声音说:“别管其他,你现在要操心好你自己,我觉得你今天能说出来过去,那就是你新生活的黎明曙光即将再现,你想要什么男人呢?我给你物色,你可怜的还没经历过恋爱吧?其实不管如何结局,只要爱过或被爱过,那种微醉的幸福会让你终生觉得像一幅连环画在你心里一页一页留下美好的记忆,尽管是痛苦的却也是温馨的.”

“秀丽,你觉得我变态吗?”王改梅自我斟酌沉吟了好一阵子才艰难地说,“我上大学时,谈过男朋友的,他叫高刚,他不是出众的男人,也没有什么才能,长相也是其貌不扬,但他有一颗细腻安抚人的心.但,我在他那得到的只是超越学长之间的关心.一开始的时候,看见他有想吻一吻我的意念我就立马站得远远的,看见他直勾勾的眼睛斜视且带有男人的那种放光,我就借口与他拉开了距离.后来,当我真正爱上他,我握住他的手向他示爱并表示愿意与他生活一辈子时,他却拒绝了我,言下之意是我太不像女人.”

“你还爱着他?”向秀莉轻轻地拢了拢自己的流苏,“你不知道,我觉得这男人大概一开始对你放射出异性相吸的气象,是因为你的某些方面对他有感触.后来说你不像女人,他可能觉得你不适合做他的妻子.”

“他现在还没结婚,就在我娘家的村子教书,真不知村子里人评价他下三烂到什么程度,我有些不解,他为啥不结婚呢?”王改梅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向秀莉.向秀莉笑了,笑得前俯后仰:

“你呀,难怪你回去就不想回来了,原来你找到了旧爱.那你们重提旧事了吗?”

“没有,我总认为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况且村子里传言此高刚是见了女人就骨软的下作男人,天天爱往女人堆里跑.”

“男人都那样,没跑在红楼妓院去嫖娼就不错了,他一个没家室的男人,连去别的女人那找一下男女调侃的感觉都不行吗?别吃醋了,你还是找他谈谈吧,当今世界无奇不有,高科技进步让你能找到任意一个你想找到的人.”

王改梅经向秀莉的一番点拨,她胸中久久放不下的心事顿然释放,她犹豫不定又由不了自己拨打了114人工台查询,得出王家堡学校的电话后,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打过去.向秀莉代她用手机拨通,并查询到高刚的手机号码,且还清楚高刚现在带着同学们去山里修路,这正是个大好时机.王改梅哆嗦着手指,十一位数字拨错五位,一而再再而三地拨不出去那个号码.向秀莉二度梅开式的发笑,她站起身,牵着她的小狗去健身房锻炼.

王改梅的心跳自己都快要能听得见,她终于鼓足勇气将那一组数字拨了出去,电话那头的一声“喂!”让她的思维一片混乱,她强迫镇定自己,操着一口非常地道的南方口音问:“你好!你是高老师吗?我想打听个人.”

高刚哦了一声,问打听谁,你是谁,王改梅说:

“我有一位朋友,说她的一位叫高刚的朋友在师大二级同系上过学,后来毕业不知去向,网上查到你也叫高刚,不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改梅的同学,就是那个被同学们漫画呆若木鸡的同学.”

“哦,你是她的朋友吧?王改梅她还好吗?我就是,谢谢你哦.”

王改梅的喉头蠕动着,她强咽下涌塞进眼眶里的泪水说:“是,你现在还记着她吗?你要是还惦记着过去的话,你可以来我这,这里的孩子们也需要老师.”

“不必了,”高刚态度很淡漠,“谢谢你哦.”

王改梅吃惊地问:“完了?你不想再说什么吗?你当初觉得王改梅这个人怎么样?为什么你们没有走到一起,又这一把年纪了都还是未婚呢.”

电话那头的高刚哧哧喘起粗气来,王改梅感觉他好像手里或身上背负着重力气的担子,他迟疑地开口了:“王改梅在我眼里像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她想要一个冷组织的家庭.”

“你呢?你感觉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要怎么样的生活或家庭?”王改梅插话的语气自然通畅了,向秀莉听得分分明明,感觉她就像是与一个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随意聊天,或是记者的职业病促使她的好奇心永无止境.

“我是一个生活极简单的人,但我很愿意享受人间温情,这种情可以是纯净的,但我命里注定只能单身.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为什么,她回来过,我知道她就是这王家堡的人,当初我文化程度低,好的学校没人要,就想到这个村子里来.你是王改梅的朋友,那你转告她,过好她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那么冷,没有男人愿意侍奉一个冰美人的.当时学校我很孤独,她也应该寂寞,结果表明她的想法与我不太一致.我要忙了,我的同学把老乡的柴垛子燃着了.”

电话挂了,王改梅的心再次跌入了冰窖.自己在高刚眼里是一个冰美人?当王改梅的思潮由浓变淡,来自老家的又一个电话打来了,王静波的母亲哭着说:

“梅子,静波离婚了的婆姨被人杀了,尔格静波决定要把她寻回来埋在王家堡,你说离婚了的女人还能让回来吗?再说咱村那个贞节牌坊底下也不好过,她出去做些甚我清楚着了,这次也是死在男人的床上.太不要脸,死了身上还一丝不挂,真是丢你哥的脸呀.你说我的孙女琳琳怎么办呀?”

呆若木鸡的王改梅又一次陷入了当初师大的一副木然表情,她握着手机,不知应该说什么,或者是根本没有听清楚老嫂子刚敢于给她说的是什么.杀了?听老嫂子的话意是赤身裸体?静波还想让埋在王家堡?这所有的种种疑问足以让这个一直对人情世态抱冷态度的老姑娘理不出头绪,王改梅声音极其微弱地安慰老嫂子说:

“嫂子,随年轻人去吧,不要再提贞节,这两字并不像你想得那么重担千斤或是价值连城.嫂子,节哀吧,清明节我回来一并祭拜,并带你来我这里;你在咱们老家太苦了,不要为那些事伤心,范美美不是和静波一起了吗?若不放心琳琳,就一起把孩子带来,孩子应该有一个文明环境的新开始.”

王静波的母亲颤颤地在电话那头低泣:“你回来就好,现在警方对尸体也掌控着,静波已经去了,你要是回来,咱们就在清明节安落她吧.尔格条件好,先把她冷冻在冰棺里.”

又是一桩人命等着她处理.王改梅多少年背井离乡从来不提自己的故乡亲人,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刚回来赶一宗丧事就成了两宗,人还没到南方几天就又一桩人命案.王改梅的思维已经无法再运转,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好吧,我清明前和梦娣回来.”

第二十四章

陕北黄土地的清明节,春寒料峭.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人们伴随着杨柳吐青的春意会为春耕做准备.往山上运送农肥的小毛驴三三两两,耕牛的哞哞叫声装帧了新时代的清明上河图,河沿或石畔上偶尔还会出现没有消融干净的断冰呼啦啦坍塌下来,告知人们冬天已经过去,但那日复一日的卷着黄土的狂风,却无时不扑打着人的脸,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刘雨霞的尸体就在整个王家堡村人忙前忙后为老祖宗蒸献卷的时刻回来了,王静波耷拉着脑袋跟在拉着一副柏木棺材的后面,范美美一手拉着琪琪一手拖着琳琳默默地跟在王静波的身后.村子里的人像一锅在高压锅爆出来的粥,把各种他们听来的或是凭自己大脑臆测到的可能,像一股没有源头的水缓缓的急急的,在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层次人的嘴里飞短也流长.有年老的妇人感慨万端:

“刘雨霞这孩子实际上在咱村里还好着了,王静波打了她她还会把王静波他妈亲热地喊妈,这在咱村的媳妇里能做到的不多.”

于是乎,有好多妇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张家媳妇的胡搅蛮缠,李家媳妇的不明事理.最后一致给刘雨霞的评价是:

“这娃娃也是可怜,她出去做还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钱,为了让琳琳上好学,全怪王静波那小子懒得锥子也扎不动一根汗毛,还跟上黑社会不三不四的混混胡拼鬼捣,逼得她.”

“范美美跟他哥明铺夜盖,惹急她就出去干了那营生,事实上只要是为这个家操劳着,干什么营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心.听说她临死前还给王静波娘的哭得说想家,还给婆婆买了一顶棉帽,多好的儿媳.啧!”

这些在自家媳妇那里得不到尊敬的婆婆们对于这个一向被人嗤之以鼻的烟花女子,曾经认为败了王永存一家门风的最不要脸的人,一旦被人刀杀在一张床上,众人都为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生命惋怜着叹息着.当一个人与你打成一片,尤其是有利益冲突时,即使你再好的优点也会缩小成一个点;而当这个人因为这样那样原因离去,尤其是爆炸性的生命攸关式的永别,人们眼里她所有的缺点都会浓缩成一个小点,而原来常常被忽略的优点却像放大镜似的将过去的一切挥发到大地的最高层,甚至可以与日月同辉般弥足珍贵.清明时节泪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王家堡村的上空氤氲的黑色气流笼罩着整个村庄每个人的心.

王静波的母亲在粉花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村口送她的前儿媳实际上在她心里现在也是儿媳的刘雨霞,当她得知在刘雨霞的几张卡里合起来足够一百万元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光明,她不敢相信儿媳的生意做得是如此红火,她也不敢想象那些男人的钱怎么就多得像学校里随处可见的作业本撕下的纸片.王静波的母亲首先把一桌供饭端到贞节牌坊下面,向这位已故多年的老祖宗谢罪请安,并为刘雨霞有失贞节而进村的不雅以神的名义主的恩典作了解释.来看她祷告的人也纷纷下跪求说着.那么,到底刘雨霞今天能不能进村,这还要看村长黑皮的表态,因为现在黑皮不仅是这个村的一村之长,还代理着村支书的位子.按常理是不允许年轻的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小口尸体进村的,况且刘雨霞是早已办了离婚手续拆了户的人.王静波的母亲一遍遍让在场的小青年给王改梅打电话.因王改梅兑现承诺,已经带着梦娣给她的父母以及那个父亲娶回的那个二房傻婆娘立碑去了.

王静波打回电话说,已经接到黑皮村长电话,不准刘雨霞进村.王静波表示这次不与黑皮硬来,刘雨霞活着没能让她清清静静,死了还是让她早点入土为安吧.然而,当灵车绕过那个贞节牌坊时,送丧的人们正沉浸在唢呐曲折迂回的低泣中,突然看到那个立在村口贞节牌坊的龙眼动了.谁看见的,谁喊出来的,王静波站住了.就是这里,刘雨霞抱住他说:等我的好消息.也就是这里,刘雨霞刚刚坐车离去,他在车轮滚滚的烟雾中看见了妖怪似的刘雨霞.与此同时,龙眼又动了一下.

“等我的好消息!”这句话像录像卡了带一样重叠在王静波的意识里.王静波后悔自己当时浑浑噩噩,怎么就没把这句话听进去,甚至对她这句承诺只当耳边一热的过眼烟云.现在一语成谶的正好相反,非但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还影响到整个村子上空的一股黑色气流.反过来想,对刘雨霞这也可能是一种圆满吧.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如愿以偿回来了.王静波又看见当时十几岁的刘雨霞曾经跪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向这位贞节牌坊的老祖宗奶奶发下誓言,她也要做一个好媳妇.

龙眼真的动了!唢呐立即停止了哀鸣,黑皮村长的脸这次反倒不再是肿胀着的猪肝子.他从人群中挤出来,面向十字路口不知是祭天祭地还是祭奠这位老祖宗,人们没人敢盘问,只看到他的表情在今天表现出少有的凝重.所有送丧的人跪拜完毕贞节牌坊,吹鼓手打起鼓点,准备转弯向另一座山攀行时,只听“轰隆!”一声,贞节牌坊像受了七级以上的地震轰然坍塌了,这出其不意的倒地让吹鼓手鼓起的腮帮子记不起张合.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在失声呐喊停止后又陷入唉声中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是所有人关注的话题.谁动了贞节牌坊了?没有啊.

王静波的母亲嚎啕着,她忘情地继续在向她的真主祷告着原谅刘雨霞云云.这时候,王改梅和梦娣赶到了,她们不仅仅是姐妹两人,与她们一起的还有听说这个村子颇神秘且又戏剧化的南方富婆向秀莉.向秀莉拉着大肚子被她的前夫吴新登像贴身护卫似的紧紧跟侍着.秃头张伯,也参与其中,不为别的,就为那个与自己一样孤苦伶仃的可怜女人前村支书的遗孀.

不远处,村子里传来黑皮的呼令,坚决制止刘雨霞进庄.这个浑身都是霉味的扫帚星女人,贞节牌坊迟不塌早不塌偏偏就在她进庄时塌,这不得不让人相信她得罪了供奉了几代的老祖母.老祖母守寡含辛茹苦供子考取进士可钦可赞,她刘雨霞用出体诈取男人的钱财想供她女儿上学真让村人感到是一种耻辱.这在村子里比那些天天模仿叫门的人更可恶.黑皮口若悬河夸大其辞地陈述着他的理由,村子里的男女很快地把自己平日里惯有的长舌利用了起来,刘雨霞因为贞节牌坊的倒地瞬间失去了前面村里老妇夸赞的贤淑,这个触犯老祖宗教条的悔气女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静一下,大家静一下!”王改梅一行从“卧虎”、“宝马”、“奔驰”等名车里下来,足以震撼村子里任何一位糊着眼角屎口噙着旱烟锅的男人,那些女人们呆滞的目光盯着车子里下来会咬京腔说洋话的男男女女,都认为王有福的女子现在是不是在政府任了要职.王改梅看着较上一次回来人数更少的留守妇女和孤寡老人,心里泛上了一股酸酸的难言的泪.昔日儿时的故乡!那个村子里到处都是呼叫声的驴踢狗咬的故乡!那个大人娃娃在清明季节采摘柳条编草帽扭当长短笛浅吟轻唱的故乡,那个村子里在清明节能闻到黄土新韵的村庄啊.现在,现在公路是宽阔了,车子是跑开了,可是人呢?上一次是冬天过年,孩子们正处于寒假期间,大人们也都回家过年还算人丁兴旺.而今,这个村庄的狗叫淹没了人们的歌唱.学校的操场上老远里也能望得见飘扬着的五星红旗,可是,刚敢于在为父母亲立碑时听见学校里只剩下五个孩子,还有两个是先天性痴呆.

在接到电话说贞节牌坊倒塌的消息,身边的村人说早该塌了,塌得好!现在村子里年轻媳妇能守在村庄的,要么是男人一年不在身边出去打工,要么是自身疾病城里无法混下去,要么就是借村里游手好闲为数不多的男丁的光.那些留守妇女或留守儿童成了村子里万丈光芒的耀眼明星.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需要男人.这是秦始皇活来也治理不了的根本性的人性问题.所以,这里已经不存在男女性别的问题,贞节更成了一道标志着王家堡的建筑.细细看来,守贞女人除非想饿死自己或困死自己.想要女人有贞节,就要像古代皇宫那样对村子里男人采取阄割制度,可是又有谁能无辜地敢下这一道禁令呢?

已不再是新鲜的词汇,你看那些上学的小女孩,她们的童贞基本上被在校男老师或社会上的男人用不同方式给捕猎.

真的吗?这一切真的有如此危险?王改梅就这个问题引进了对高刚的讨论.没想到村人的回话是:

“高刚实际上才是最放心的老师,他从来没有给女学生制造更大的灾难.因为他是一个阴阳人,不男不女性别不明的奇人!”

王改梅听到前者提说到高刚,她很想脱口而出颇自豪地告诉村子里所有的人,此人正是自己大学同窗的校友,但后面一句性别不明阴阳人的概论让她又一次呆若木鸡.她木然,她想学王有福二任傻婆娘一样从此缄默不言,她已听不清乡亲们滔滔不绝的继续述说.只听向秀莉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反驳谈兴正浓的已经多数是高寿的村民们:

“你们见过吗?这样的话出口会让人无辜受伤,你们要为人家高老师负责.”

一直缄默不言的范长根老汉发言了,他现在是这个村里有名的正经老汉,自打村人眼里那个下三烂男人原来却是地道的不男不女的高刚舍已救人英勇献身后,他变得郁郁寡欢,对老婆粉花虽说不怎么刻意支持她附庸风雅,但也再没有这也管那也管的吹毛求疵.粉花现在成了王静波母亲的心腹,这对于当初他怀疑粉花和王永存有染的疑虑也彻底消除.他觉得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他低着头,好一阵子才抬起头,几度哽咽:

“我们有人亲眼看见过,高刚老师带同学们野炊时,一个同学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下去,挂在一株野柠条的根系上,高刚下去把孩子救上来,自己却滑下去,跌落在很深的鱼池里,打捞上来人已经死了.是我们为他送的葬,你看,他的坟就是对面山头那个圆峁上的圪崂里,高刚没儿没女,不能埋在阳处.”

王改梅低下了头,她的头没往对面的山头张望,但她心里最明了那是小时候荒芜人烟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她好一阵沉默,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王静波和黑皮就要打起来了,为的是刘雨霞的尸灵到底该不该进庄.

所有的事都挤在一起,把王改梅挤得像一块夹在石头缝里的细嫩小草,她迟疑地、茫然地、不知所措地挪动着机械的脚步,刘雨霞该不该进庄,该不该呢?她不清楚.范长根更是噙着他那一根长烟锅,对梅子说:“王家的事我姓范的不谈看法,尔格我一满也看开了,人活在世上就那么几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盼自己平安无事比甚都好.”

王改梅惊赞所有人眼里的老顽固竟然也脑筋转开了弯,她向范长根笑笑说:“这就对了,你要是还是那样顽,我这次回来就向你开刀呀.粉花陪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可是村里少有的守贞女人,换成别人,早把你踹一边了,你信不信?”

范长根笑了,他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向秀莉隆起的肚子,口里说着小晓风,身边牵她的手却是吴新登.由此,他从心里面默认了梅子说的话,感到自己这些年亏欠粉花真是太多了,于是,她赶紧也从立碑吃剩的箩筐里拿了两瓶水和一大块面蒸的献卷放进他随身的帆布挂包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婆肯定也渴了饿了.”

村长黑皮看到王改梅一行,口气明显有点放弱的意思,但他横在那里的一辆人力架子车就是一道村子里的圣旨.众人看到两军对阵一样都闭合了那张曾经灵动的嘴巴.向秀莉出现了,她伸手向黑皮村长示好,并从手里掏出十万块钱,黑皮的眼睛直了:十万,自己一年撑死也就挣个一两万吧?

向秀莉看到黑皮眼里饿狼一样放出来的绿光,她笑了.送丧的人个个都是眼疾手快的主儿,像胡宗南进攻时藏反一样逃离了这个曾经有过什么贞节牌坊的路口.

刘雨霞回来了!

王静波提醒琳琳:“快喊妈妈,把妈妈的魂灵喊回来.”王静波母亲哭着媳妇的可怜,你要那个钱干什么呢?有自己的琳琳就行,傻呀傻.

范美美呜呜地哭泣,始终没从口里哼出一个半个字儿来.王静波在刘雨霞的棺材下葬时,这个曾经是黑社会混混的血性男儿放开喉咙当歌长哭了,她对着苍穹呐喊着:“雨霞,是我害了你,你本来是懂得女人的贞节的,是我没给你安全与幸福.你等着,我把咱琳琳养大了来陪你!”

范美美忘记了她和王静波还生过一个女儿琪琪就在身边,她就像小时候一样拥住王静波说:

“哥,别太难过,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会陪你把琳琳养大.嫂子,你安息吧,静波哥永远是你的男人.”

在场的人无不挥泪,唢呐声声盘旋在黄土高原山头上,唤醒了人们活在世上究竟为了什么.众人发出慨叹:

“再不要爱钱,顶甚了么.”

“钱就是害人精,为钱送命可惜了.”

“年轻人都爱往外跑,跑来跑去到头来死了也是要回来的,因为这里才是根.”

贞节,这个话题从此消失.向秀莉的十万块钱让刘雨霞顺利进庄并下了葬,黑皮村长没受人指令,就把坍塌的牌坊清理得干干净净.向秀理提出,她再捐资一笔钱,为这个村子修建宣传室,到时把这位古代老祖母的事迹以教子有方,和儿子成才后为母亲歌功颂德孝字当头为王家堡及整个黄土高原农村的学习的典范做宣传,这个项目交王改梅负责.至于那些喜看的男女,她给赠送三十台电脑,一百盘光碟,全部是正常的恋爱婚姻家庭及与子女老人等相处的注意事项.

向秀莉在刘雨霞的坟头向村人承诺的时候哭了,她说每一个人生来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灵魂的,问题是方向盘定在哪里你就会在哪里争食或触礁.村里的老婆婆老汉汉们喜得张大嘴巴.向秀莉表示,如果有哪家孤寡老人觉得生活不能自理,申请后她可以保证他们的生活,在这里投资成立一个敬老院,让这些生无所依却老能有所养的老人晚年生活有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颐养天年.

另外,向秀莉还表示,她要把王家堡的小学校扩大,专门免费接收这些方圆百十里留守儿童上学,校长由王家堡的女儿王改梅担任.这块土地要想得到很好的拯救,就要从孩子抓起.

黑皮村长感动了,他一次次握着王改梅的手称大姐,咱们姓王的真是了不起,你才是应该真正为咱们王家堡建立功勋记上家谱史册的人.

王改梅听完向秀莉的宣布,她把秃头张伯拉到王静波母亲的身边说:“嫂子,他就是我提到的张伯,看到农村荒芜着这么多的土地,他羡慕天然食物,绿色环保,他愿意在这里安家扎寨.”

王静波母亲的脸上还挂着失去儿媳的泪痕,觉得时下说这些有些不适时宜.向秀莉一旁撮合说:

“为了你的孙女琳琳吧,刚敢于张伯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你过来辨认一下.”

当王静波的母亲看到秃头张伯手机里杨柳先生和刘雨霞及琳琳幸福三口的照片时,险些当场晕了过去.她惊魂未定地询问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提了,过去的咱们现在没办法让它倒过来,但唯一能解决的是我一生没为自己的儿子做一丁点事,现在我来替杨柳还债,特是你的孙女琳琳我帮扶你抚养她成人.”

“我有儿子,我有静波,我有我的信仰真神!”在王静波的母亲一口气呼喊着她的寄托她的幸福皈依,警车的鸣笛奏响.王静波的母亲踉踉跄跄老眼昏花地望向警车,她看见了王静波正一条腿跨上了警车,另一条腿很迟疑地随着他的视觉向母亲留下了难以取舍的苦笑,那笑中包含着千头万绪的忏悔.王静波的母亲刚想张口,警车离去了,留下了车轮后的滚滚尘土和汽油味.

范美美哭着说:“静波送我梅子姐和梦娣走后,就因为吸毒贩毒抢劫案被逮捕了,这次是我去局求的情才把嫂子接回来.”

一阵狂风怒号,龙卷风把深不见底一冬休眠的枯叶卷了几丈高,那风里伴有一阵吱吱的如狼崽哭嚎的泣鸣,众人一齐站着不动捂上了自己的眼睛.清明时节,风声刚过,一串串雨滴从空中漂泊.

王改梅、向秀莉、梦娣一行在雨中静默,向秀莉望着连绵起伏的大山,望着村庄远处一层层梯田上杏花白桃花红,山沟里平展展的坝地和园子边缘杨柳泛青在绵绵细雨中的新绿,连连发出慨叹:

“多好的一片土地,这里的空气没有污染,这里的山清水秀利用起来就是又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我要着手把这里打造成一片处女嫁接后吐出的点点红光!改梅姐,这里人的贞节观已经彻底解放,接下来咱们解放这片土地的贞节.”

王改梅转过身笑了,她对向秀莉说:“我已给清真寺打了电话,我用投资的方式取消了净身出户削发为尼的想法.妹妹,你的孩子不用去美国了,就在这里,家乡好多热心人会为你看守她拙壮成长.”

不多日,曾经竖立贞节牌坊的地方,同样站立一块青蓝色的石碑,石碑上大大地写着“王家堡”三个大字.

2014年5月27号初草于西安

2015年7月27号改定 

(全文完) 

(责任编辑:雷鸿儒)

贞节论文参考资料:

结论:上述文章是一篇关于贞节和长篇连载方面的贞节论文题目、论文提纲、贞节论文开题报告、文献综述、参考文献的相关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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