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瑶族文献在海外的收藏与发现以越南瑶族民间古籍《增广书》为中心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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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海外瑶族的手抄文献,日益受到海内外的学者关注,但对于越南瑶族手抄文献的注意,学者仍相对陌生.因此,越南瑶族手抄文献的发现,在学术上的重要性则不言而喻.越南瑶族《增广书》的出版系由越南老街省旅游文化厅有感于越南境内瑶族手抄文献日渐流失,恐产生文化断层,故兴起收集与出版的举动,并企图促进越南瑶族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以文化可持续发展的观点而言,越南瑶族《增广书》系为启蒙读物之一,其文化意义与文献价值,是弥足珍贵且无可取代.另外,透过越南瑶族《增广书》与台湾通行的《增广昔时贤文》比较,发现越南瑶族本与台湾通行本并不相同；再将越南瑶族本与美馆藏本作比较,发现二者亦不尽相同.经过三者的比较之后,说明越南瑶族《增广书》的发现,具有相当独特与重要的文献价值与文化意义.
关键词：越南；瑶族；增广昔时贤文
中图分类号：G257.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7110（2017）05-0043-09
瑶族是一个发源于中国、历史悠久、迁徙频繁的世界性民族.根据2010 年的数据,全世界瑶族人口达378.09 万人,其中,中国瑶族人口285.3 万人,越南80 万人,泰国5 万人,老挝2.5 人,缅甸1000 余人,美国5 万人,法国1500 余人,加拿大250 余人.[1]（P47）
瑶族的祖先—盘瓠王可追溯至几千年前上古时期的蚩尤九黎部族.深居高山密林的瑶族是典型的迁徙民族.瑶族传统刀耕火种之游耕生产方式,是其迁徙的基本特征.加之人口压力、天灾人祸等原因,瑶族向东南亚的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等国频繁迁徙.20 世纪70 年代,由于战乱、老挝和泰国的瑶族作为难民,远渡重洋,迁徙法国、美国、加拿大等国.著名人类学家乔建曾说,一部瑶族史就是一部漂流史.虽然瑶族不断地迁徙,却对传说中或历史上的远祖居地有着宗教式的思恋,并使这种思恋成为一种永恒的情结.[2]（P65）由于这种永恒的情结,使得瑶族特别注重传统文化的传承,也特别重视民间文献的传承,保存了大量的本民族珍贵古籍文献.这些文献内容非常丰富,有宗教经典、歌本、家谱、习惯法、牒表等.这些文献是瑶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习惯上被称为“瑶书”,在越南被称为“瑶族民间古籍”.它以汉字,夹杂瑶族土俗字,抄写的形式世代传承,记述了瑶族的迁徙历史、生产知识、生活习俗、宗教信仰、宇宙观念、伦理道德等文化传统,是研究瑶族社会文化史的珍贵资料.
世界瑶族文化既同根同源,却又各具千秋的样态,引起了国际学术界浓厚的研究兴趣.作为瑶族文化重要载体的瑶族抄本文献向来是学者关注的焦点之一.然而,由于历史、政治、战争等原因,使得瑶族手抄文献大量流传到海外,保存在欧美国家的图书馆、博物馆或其他收藏机构中,或东南亚的民间,长期处于养在深闺人不知的状态,等待国内外学者整理与研究.
一、瑶族抄本文献在海外的典藏
海外的瑶族抄本文献,主要保存在泰国、越南、美国、德国、英国、荷兰等国家之中,数量可观,研究价值极大.
（一）东南亚瑶族文献
相形之下,国外学者对东南亚瑶族文书的调查、整理、研究要早一些.日本学者白鸟芳郎从1969 年开始即对泰国北部的瑶族调查,并对泰国瑶族的宗教文书及宗教仪式进行研究.1975 年,他撰写的《徭人文书》由讲谈社出版.白鸟芳郎在1973 年除夕和1974 年元旦,到清菜府钦根县克纳库村搜集瑶族文书,拍摄瑶族文书的照片多达几千张,内容大多是关于瑶族祭祖、成年结婚、丧葬祭礼、民间风俗的、祈祷用的祷文也很多.他所接触到的瑶族文书包括：1、《开法书》,是进行“挂灯”和“和年”礼仪时实际使用的祈祷书.2、《超度意者》,是祭祖时向祖宗灵魂谈话的咒书.3、《香骨表书》,有人死了,遗体无法找到的时候,使用这种书祝愿故人在九泉之下安眠.4、《开山书》,是呼唤森林里的精灵时用的咒文,在深山老林劈山建村、修筑房舍时还用以祈福、驱魔.5、《招魂书》,瑶族人是信奉星宿的,星光暗淡就感到不吉利,闪闪发光时,就认为是吉祥之兆.满十二周岁以后,司祭会给一个星辰.星分两种：一为本命星,一为保命星.本命星是保护生命的星,保命星是保护身体的星.本命星又分男星、女星.保命星又分衣服星、食粮星、金银星、福禄星.发生疾病和灾祸时,司祭就用《招魂书》作祈祷.按照场合的不同,将右边的星名插入文句中进行祈祷.他们将这些群星称作“众位长生主昭本命保命星官”.6、《解结书》,瑶族的丧葬制度有两种方式：
一是火葬,一是土葬.本书是土葬用的祈祷书,假如土葬有臭气的话,他们认为不吉利,就用这本书进行祈祷.7、《做鬼书》,这本书是招呼一般鬼魂时用的咒书.8、《叫天书》,这本书是招呼居住在九天之上的灵魂时使用的咒书,要吹响牛角后才进行祈祷.9、《衣禄书》,这本书是小孩子身体不舒服、家畜的状态不佳时,祈求好转时使用的祈祷书.10、《金银状书》,此书是陷入极端贫困时祈祷幸福用的书.例如,因遭火灾、被盗身无分文的时候使用.11、《增广书》,是瑶族学习文字时用的教科书,老幼皆读.12、《地狱书》,这是爷爷、奶奶、父母去世时,为他们祈祷安息的书.13、《合婚书》,在结婚前,首先男青年的双亲要在女方的生日去拜访她的双亲,然后告诉自己儿子的生日.双方父母在场核实年龄是否合适,届时,使用这本书选择良辰吉日.14、《法书》,也叫《符法书》,身体受伤,被蛇咬了的时候或夫妻关系不和时所用的咒文书.15、《安坟墓书》,是修复祖先坟墓仪式上用的书.16、《超度书》（叫祭饭书更正确些）,在祭祖时,燃烧红、黄纸,并在这些纸上记着各种祈求,这些祈求就是从这本书上选出来的.17、《三戒人可用超度书》,大司祭和度师死的时候,为他们祈祷冥福,就从这本书里选出一些文句写在纸上烧掉,认为这样就可把祈祷送上天了.18、《元消鬼书》,瑶族人认为隐居在森林中的精灵会加害于人.在受到疾病之类的灾害时,司祭就摆上许多供品,驱赶精灵时就使用这本书.19、《女人唱歌》,这本书是瑶族人对传说中的君王“盘古”进行祭祀的仪式中所收集的女人唱歌.这一类歌曲,只能用在“作藤”以及祭祀十八神的“和年”仪式上,此外,还应该在“挂灯”仪式上使用.20、《游梅山书》,所谓的梅山是精灵们住的地方（即阴间）.在那里分10个阶层,死者的灵魂都得经过这10 个阶层进入天堂.各阶层都住着一些精灵,在最后一个阶层,灵魂被最后判决,是去天堂还是下地狱.21、《洪恩赦书》,患病的时候,司祭就打开这本书念咒文,例如,碰到恶魔得了精神病的时候,司祭就打开这本书里的《彰怪表》《彰怪引》,念咒文驱逐恶魔；要安慰精神病患者的灵魂就读《追魂碟平用》,把鬼魂赶出家里就读《当天用追魂碟》.这本书里一共收集了19 种咒文.[3]（P70-71）此后,神奈川大学瑶族文化研究所又编辑出版了《南山大学人类学博物馆馆藏上智大学泰国西北部瑶族历史文化调查团收集文献目录》一书,书中整理了在中国和东南亚书籍的瑶族文献160 余件.[4]（P4）
越南大约有80 万的瑶族人口,大约分布在34 个省市,主要分布于越南北方的边境和红河中游一带.在越南老街省,瑶族约有10 万人,分别居住在102 个乡的466 个村寨.过去每个瑶族村寨都有一个小型图书馆,用于保存1949 年前的瑶族典籍,包括祭祀、宗教仪式、风俗习惯等.度戒仪式用书比较丰富,仅老街省保胜县春光乡眉村,有关蓝靛瑶度戒仪式的,就有121 卷,其中有28 卷经诗、17 卷神秘法和76 卷玄科.在沙巴县左平乡的红瑶还有教使用乐器、乌龟舞蹈及巫术仪式舞蹈等书籍.20 世纪70 年代,瑶族村寨中掀起了一股学喃瑶字的潮流,并出现喃瑶字编撰的教学书籍.在老街省共收集到1119 本不同程度的喃瑶字教程,其中红瑶被编撰成教程,蓝靛瑶被编撰成五级教程.喃瑶字教程在保存瑶族文化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当时几乎所有的老街瑶族村寨都保存有宗教文书,而目前老街省466 个瑶族村寨中只有279 个村寨存有宗教文书.其中,蓝靛瑶支系保存的宗教文书数量最多.保安县77 个蓝靛村寨中有48 个村寨村有宗教文书,但数量比上世纪70 年代少了将近50％.考究其原因,主要是：1、瑶族居住地区—生活条件艰苦.直到上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一些地方的瑶族还过着游耕游居的生活,这些文书在迁徙的过程中,极易失落,保存不易.北河县是瑶族人口较集中的地区,宗教文书失落数量也是最多的.2、上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老街省在瑶族地区开展排除迷信活动,一些乡政府禁止一切巫师活动并焚烧宗教文书.3、近15 年来,旅游业蓬勃发展,每年约有10 万外国人到老街旅游,有的游客专门购买民族古物,其中也包括宗教文书.仅河内就有10 个书店在暗中进行古籍买卖,甚至协助外国人对古籍进行统一收购.据越南文化官员介绍,2000 年在老街旅游胜地沙巴左平乡考察时发现有宗教文书450 本,而今却只剩下233 本.[5]（P45-46）
对于越南瑶族手抄文献严重流失,越南老街省文化体育旅游厅开展了在瑶族村寨范围内保存古籍的研究,并得到福特基金会的赞助.文化体育旅游厅对7 县1 市466 个瑶族村寨的古籍进行了考察、搜集和储量评估.调查结果显示,在466个瑶族村寨中,数量为9648 本.这些古籍都被盖上了“文化遗产”的印章,进行顺序编排,列入盘点手册.这些工作既帮助管理了瑶族村寨的古籍宝库,也控制了把古籍卖给外国游客的现象.通过文化体育旅游厅按年代和价值对书籍进行的初步分类,发现222 本古籍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主要是一些史诗、信歌、医学书等,其中的55 本被列入古董类.目前初步扫描了700 本具有代表意义的书籍.[5]（P48）对于越南瑶族古籍的收集、整理、研究与田野调查,需要学术界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进而保存越南瑶族传统文化,并促进越南瑶族文化的可持续发展.
（二）欧美国家所藏瑶族文献
目前,流传于德国、美国、英国等欧美国家的瑶族文献,主要收藏于这些国家的公共和私人图书馆、博物馆之中,在海外的瑶族小区中也流传着数量可观的瑶族经籍文献.根据德国学者欧雅碧（Lucia Obi）女士的考察与研究,欧洲的瑶族经籍文献主要分布在德国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共2776 件）、德国海德堡大学中国研究所（约200 件）、英国牛津大学博德雷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Oxford）（共682 件）[6] 荷兰国立民族学博物馆/ 莱顿大学（约200 件）.[7]（P227-279）其中,以德国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是欧洲收藏瑶族文献最多,所藏文献来自中国（广西、广东、贵州、云南等）、越南、老挝、泰国和缅甸,文献年代多属清代,最早可追溯到18 世纪末.[4]（P3）
美国的瑶族经籍文献主要收藏在美国国会图书馆（The Library of Congress）、俄亥俄大学图书馆（Ohio University Libraries）以及某些博物馆,此外美国瑶人小区中也有大量手抄手绘文献和口传文献流传.其中,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瑶族文献241件.这批文献是该馆分三批从英国古董商人罗伯特．斯托珀（Robert L. Stolper）手中收购,既有《盘王大歌》（三册）、《评皇券牒过山榜》（四卷）等重要瑶族古籍,也有经书、歌书、历书、占书、相病书和启蒙读本等文献资料.俄亥俄大学图书馆是迄今为止美国乃至整个欧美境内收藏瑶族宗教绘画最多的地方.据统计,该馆收藏了近两千件瑶族手抄手绘文献及实物,包括卷轴、挂像、神头、法冠与法衣、手抄本等类别.这批文献的主人可能是早期从中国迁往越南北部山区的瑶族人,后来由Nguyen Duc 历经多年收集而来,并通过越南的“Dong son Today”基金会无偿捐赠给俄亥俄大学图书馆.
在美国的一些博物馆、文物商店、瑶人小区等亦收藏或流传着数量可观的瑶族抄本文献.布朗大学哈芬雷弗人类学博物馆（The HaffenrefferMuseum of Anthropology）收藏了20 幅瑶族神像画（含神头面具2 件）.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亦展示有若干瑶族宗教法器与生活用品.康涅狄格州布兰福德市有一家名为“丝路画廊”（Silk Road Gallery）的文物商店,店内也收藏中也有27 件瑶族宗教仪式画和实物.此外,在加利福尼亚州、俄勒冈州、华盛顿州等瑶族主要居住小区,也收藏有《过山榜》《盘王大歌》、宗教经书等文献古籍,它们都是瑶族人漂洋过海迁徙时随身携带来的.[8]（P85）
二、海外瑶族启蒙读物的发现
根据吴佳丽《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瑶族蒙学读本研究》硕士学位论文[13],说明了瑶族蒙学读本的流传分布,现就海外情况概要叙述如下：
瑶族向海外迁徙大约起于明代,到20 世纪70年代,部分瑶族在欧美一些国家定居,基本稳定下来.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瑶族文化受到不同文化的冲击,要完整的保存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相对困难.因此,海外瑶族手抄文献的流传与保存也受到很大的挑战.目前,海外瑶族分布较多的国家都发现相关的蒙学读本.这些瑶族蒙学读本有的是作为海外瑶族学习汉语的课本,流传于民间,有的则被海外图书馆和收藏家收藏.[9]（P14）
泰国瑶人过去住在高山时,为了解决儿童识字习经问题,曾自办学校,自编《自从》《四言杂字》《六言杂字》等课本,并请识字的师公来教授,此类书不但帮助小孩识字,而且使他们了解瑶人的历史文化.[18]（P40）2004 年,广东民族研究所李筱文受法国瑶人协会主席李高宝先生的邀请对法国卢兹小区进行学术访问,发现当地瑶族小学生使用的中文课本有《盘古书》《破理书》等,这些书包含着许多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生哲理和生活准则.[10]（P392）据李高宝先生介绍,“他们使用的这些书在东南亚时期就已在学堂上使用,是迁徙时从东南亚带来的.当时是请懂中文的云南籍老师编写的,并在东南亚老挝、泰国瑶民小学中使用,后来也在法国瑶族小学生中使用”. [11] 美国瑶人也使用这些读本教育后代.在美国的瑶人家庭中也有不少此类写本的异文,并且有些瑶人还将这类书用现代的编排方式打印成册,如美国旧金山瑶人李如德于1991 年依古书将《自从书一本》（又名《盘古记》）、《一本初开》（又名《九经书》）等打印成册.法国瑶人也自己编修此类书,赵富胜于1995 年3 月编修的《盘古记》,是打印本,全长182行,每行7 字,共1274 字.[12]（P1106-1107）神奈川大学瑶族文化研究所又编辑出版了《南山大学人类学博物馆馆藏上智大学泰国西北部瑶族历史文化调查团收集文献目录》中亦有蒙学读本：1、《增广书》（1-6 ；19- Ⅲ）[13] ；2、《传家贵宝》（6-10）；3、《新编常识书》（7-7）；4、《破理》（7-8）；5、《赎书拜了孔子》（疑为《盘古记》）（7-9）；6、《三光宝》（7-20）；7、《增广》（7-25）；8、《无题》（疑为《九经书》）（7-26）；9、《无题》（疑为《破理书》）；10、《三字经》（7-39）；11、《无题》（8-9）,内容为家族社会伦理学文件；12、《新编六言难字》（9-6）；13、《无题》（10-1-4；JC10063）（ 疑为《九经书》）；14、《无题》（10-2-1；JC10064）（疑为《盘古记》）；15、《无题》（10-2-2；JC10064）（疑为《增广书》）；16、《居家一本教儿经》（10-16-1 ；JC10078）；17、《各处书》（10-22-1；JC10084）；18、《增广书》（11-22）.
德国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是目前国外收藏瑶族手抄文献数量最多的图书馆,对国外的瑶族手抄文献研究也较早、较全面.截至2005 年9 月,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已经编目整理了867 件瑶族文献,分为宗教性和非宗教性手本,可确认的有80％,其中约550 份属于宗教性,70 份属于非宗教性.非宗教性质手本中约有40 本为教化类书,包括道德教化类书、汉语文教科书及辞典类,其中8 本辞典或字汇表.[14] 这40 本教化类书实际上也可算是蒙学读本,主要有以下瑶族手本：《天下文章破理明》（《破理》或《破理大书》或《破理明》）、《增广贤文》（ 《贤文增广》）、《九经书》《盘古记》《百家姓》《 千字文》《 古今字》《 六言杂字》（《六言人》）、《四言杂字》（《芫荽书》或《入学读书四言茼蒿书》）、《全家贵宝》《杂字》（《日用通书》）、《传家杂字》《小字窠》《初学正文》《书科》《四书字》《四书正文》《大学章句》等.根据学者吴佳丽的查证,《四书正文》就是抄取了《孟子》中的一部分.这些文本大多数是汉族传统的蒙学读本,其中有儒家经典典籍,如《四书正文》《大学章句》；也有受儒家经典典籍影响改编的文本,如《破理》《九经书》.[9] 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瑶族文献中,有《杂字》《两京书》《增广贤文》有三本、《破理》有三本、《盘古记》有两本、《九经书》,共十一本蒙学读本.[15]
就海外瑶族手抄本文献的考察而言,海内外学界对越南瑶族手抄文献相对陌生,研究与论述也相对较少.根据越南学者陈友山博士的考察,由于越南的瑶人分布在越南全国34 个省的村寨中,古籍遗产非常丰富.在老街省的瑶族古籍宝库中,专门做学习教材的有948 本,占所有古籍的9.2%.每个瑶人村寨都有若干教科书,较高明的巫师兼教喃瑶字的老师都有一些教科书.如沙巴县大坪乡与其他地区的红瑶人共有一套8 本的教科书：1、《天下》；2、《山光包》；3、《敞开心扉》；4、《真理的四点好处》；5、《道理》；6、《增广书》；7、《括士申》；8、《尤寅晒尼》等.[5]（P14-23）根据以上所述,关于海外瑶族抄本文献中,有许多共同的蒙学读本,如《破理书》《盘古记》《三光保》《九经书》《增广书》等.而且这些蒙学的抄本文献,数量还不少,从中可以了解瑶族本身对其族群的教育与文化传承,十分重视.这些抄本文献,仍需要更多的学术关注及校对比较.本文谨先就越南瑶族的抄本《增广书》与台湾的《增广昔时贤文》通行本作一校对比较,从中看出彼此的异同,并希望能作到抛砖引玉的效果,加强国际间的学术交流与合作,促进瑶族文化可持续发展.
三、越南瑶族《增广书》与《增广昔时贤文》之比较
《增广书》,又名《古今贤文》《昔时贤文》,是传统民间流传的一本伦理道德的通俗读物.此书作者不详,成书时间亦不详.书名最早出现在明代万历年间的戏曲《牡丹亭》中,由此可推知此书最迟成书时间是万历年间.现通行的版本称为《增广昔时贤文》,经明清两代文人增补后而成,通称《增广贤文》.《增广贤文》中的语句多数集自历代的各种贤文、格言、谚语、俗语、成语,内容广泛、包罗万象,从待人接物、做事为官、道德礼仪、人生哲理到典章制度、风物典故,所在多有.
越南瑶族《增广书》概貌：
首尾完整.正文有37 页,第二页与第三页内容有重出,但不一致.[16]（P21-57）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竖着抄写,每页6 至9 竖排抄写不等,共313竖排,每竖排13—17 字不等,笔者粗略统计,约4673 字.
封页：“书住赵进香记字为号在勀尾寨”.
起：“昔时贤文,诲尔谆谆”.
讫：“只此呈示,万物一失也”.
末页：“戊辰年五月二十八日四占中元笔一本增广戋笔字赵承彩记号头”.
笔者以越南瑶族《增广书》为底本,与台湾学者何永清编着《增广昔时贤文新解》一书进行校对比较.《增广昔时贤文新解》[17] 一书,何氏根据早期刊印的五种版本,相互校订而得.①何氏一书将《增广昔时贤文》的文句,依次编号,分成312的句群.笔者谨依何氏所分的312 个句群与越南瑶族《增广书》进行校对与比较,发现《增广书》比《增广昔时贤文新解》,可分为两点说明：
（一）瑶族土俗字
“瑶书”以毛笔字书写于棉纸上,多是线装书,书写文字大都为汉字,只有个别的字为瑶族创造或改造过的汉字,是用汉字夹杂着瑶族土俗字书写的.不管是汉字还是瑶族自创字,均读瑶语.中国学者何红一曾对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部瑶传文献作研究性清理,对这些瑶族的土俗字作一说明,他称这些土俗字为”瑶用俗字”：
俗字又称“土字”或“土俗字”,为汉字系文字中的语言文字现象,通常指各个时代相对通用的规范正字以外的通俗字.俗字现象历代都有,只要有书写现象存在,俗字就有不断产生的可能.俗字多出现在正式文书及刻本以外的载体中,以手写载体构成的文献最为多见.汉字系文字的手写本一般称为“写本”和“抄本”,是俗字产生与出现最为频繁的版本.
瑶族过去没有自己的文字,民间抄本所用文字即汉字和在汉字基础上再造的俗字.这种文字通常被称为“土俗字”“瑶化汉字”“瑶喃字”（越南瑶族）和“古瑶文”“方块瑶文”,主要出现在瑶族写本中.写本中的俗字是以汉字伴生物出现的文字现象,不能单独使用,必须与汉字混合使用.[32]（P40）而越南瑶族古籍主要是指瑶人于20 世纪初以前写的全部书籍.古籍是用像汉字的象形文字或借用汉字来记载（如书影一、书影二）.
书影一、二,是笔者于2013 年10 月,前往越南老街省沙巴田野调查,所拍摄的《破理书》书影.从书影中,越南瑶族所用的瑶文,主要是假借汉字来书写,亦诚如王峰所说的”瑶族的书写系统以假借汉字为主,瑶语中的汉语借词通常用汉语本字书写.”但其中仍有许多异体字,或称土俗字,如书影一中第二行第一个字,应为”学”字之异体字.又如书影二中,第一行第十二个字,应为”众”之异体字或土俗字；又如第五行第六、七个字,应为”商量”之异体字.由此可见,越南瑶族古籍主要是用汉语本字书写,但夹杂有一些异体字,或俗称的土俗字.就这一点而言,越南瑶族的手抄本文献的土俗字与中国学者何红一所见的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瑶族手抄文献中瑶族土俗字具有相同性质与来源.
关于瑶族手抄本中出现的土俗字来源问题,学者何红一认为是瑶族本身对历史上流传古籍写本俗字的袭用,相邻民族、地域俗字使用上的相互影响,以及瑶族在汉字使用上自我创造力的发挥,构成海外瑶族俗字的主要来源.[18] 瑶族在历史上与汉文化关系密切,又有抄书传统,汉字俗字自然会被抄手直接沿用.汉字俗字的构成的多种类型,在海外瑶族手抄本中生动地存在着,而且被给予很大的灵活运用与拓展的空间,如仿照汉字”六书”构造也好、利用现成汉字结构和部件组成、建构新字也好,都是瑶用俗字在中国古代俗字构成的基础上的继承与翻新.[19]（P105）关于瑶族手抄本文献中所出现的土俗字,学者余阳把瑶族土俗字的构成特点分成：简省、增繁、易位、书写变易、全体创造、类化、改换声符、改换意符、混用俗字等九类.[20]（P10-20）在越南瑶族的《增广书》中,亦存在着许多土俗字.
海外瑶族在迁入东南亚之前,曾与壮族毗邻而居,文化上相互影响与吸收.据说瑶族师公唱诵经文时所用语言就是近似粤语的汉语方言.一些瑶族重要文献及师公所用经书也是请会写汉字的壮族师公代为抄写的.这些交流途径为古壮字进入瑶族经书写本提供了直接的条件.后来部份瑶族远涉重洋,迁徙到海外,远离了以前那种与壮族毗邻相居的环境,但是他们所携带的祖图、经书和歌本,将这种影响顽强地保存下来.[20] 除了古壮字外,瑶族土俗字与南方民族的古白文、侗字、 喃字等也有交叉互动的现象,这也是瑶族在迁徙过程中,其书写造字文化与其他民族交往、互动的结果,是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结晶.[20]（P105-106）
（二）越南瑶族《增广书》比《增广昔时贤文新解》多出51 个句群
笔者谨依何氏所分的312 个句群与越南瑶族《增广书》进行校对与比较,发现《增广书》比《增广昔时贤文新解》多出51 的句群.句群所排入书中顺序与位置,可参见附录.笔者谨将这51 个句群,罗列于下：
从上表得知,越南瑶族《增广书》与台湾通行的版本,存在着较多的差异.学者马自毅说明：《昔时贤文》一书本身,作者已无从详考,相传为一儒生所撰,是当时的蒙学教材.因其在编排上还比较粗糙、散乱,明末及清代民间一些士子文人又陆续增补或仿作改编,力图弥补《昔时贤文》中的缺陷,增补改编后称《增广昔时贤文》,通称《增广贤文》,亦简化为《增广》或《贤文》.明清时期广泛流传,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历来有“《 贤文》一篇,古谚三千”“读了《增广》会说话”等评价.[21]（P2）换句话说越南瑶族的《增广书》与台湾流行的通行本,应属不同的流传的版本系统.在越南瑶族的《增广书》中载明抄书年代为“戊辰年”,可为1928 年、或为1988 年,二个年代.虽说这二个年代为抄书年代,但《增广书》的内容,应有一原本.
四、越南瑶族《增广书》与美馆藏本之比较
根据学者吴佳丽的叙述,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有三本《增广》.这三本《增广》都是用较为规范的繁体汉字抄成,字迹工整、清晰.由此可见,这三本《增广》的抄书者对汉字的熟知度很高,能够书写较为规范的汉字.从内容上来看,这三本《增广》基本上与汉族通行的《增广贤文》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有个别的字、词、句不同.以D004《增广》为例,第一,个别字、词的差异,如“水太清则无鱼”,在美馆藏本中是“水太清则鱼无”；“莫把无时作有时”,在美馆藏本中是“莫待无时想有时”；“顺天者存”,在美馆藏本中是“顺天者昌”.这些字、词的差异,并没有改变其主要内容的意思.第二,个别句子的差异,如“到老终无怨恨心”“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光阴较黄金为贵,一世如驹过隙”,以上这是美馆藏本里面的内容,汉族通行本中是没有的.此外,还有内容是美馆藏本中没有的,例如,“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为仇”“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宜守己”.[9]（P30-31）
根据以上所述,以越南瑶族的《增广书》与美馆藏本作一比较,发现存在着一些差异.第一,如越南本,字群080“水太清则无鱼”、259“顺天者存”,与汉族通行本同,不同于美馆藏本；第二,越南本,字群160“莫把无时想有时”不同于美馆藏本“莫把无时作有时”；第三,越南本有,美馆藏本亦有.如：006“到老终无怨恨心”、美馆藏本作“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越南本为075“廷前生贵草,好事不如无”,字、词仅稍有差异；第四,越南本有,美馆藏本无.如085“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095“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131“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为仇”、140“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260“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第五,越南本无,美馆藏本亦无,汉族本有,如“各宜守己”.第六,美馆藏本作“光阴较黄金为贵,一世如驹过隙”,越南本为285“人生一世,一驹过隙”,而汉族裴成本作“光阴较金为贵,一世如驹过隙”、傅图本作“光阴黄金难买,一世如驹过隙”.在这一点上,美馆藏本较接近裴成本与傅图本.
从以上六点说明,越南瑶族《增广书》的内容并不等于美馆藏本的三本《增广》的内容.由此可以推想,瑶族本身内部所流传的《增广》亦有不同的版本流传系统,这有待于将来,将各国际学术机构所存藏的瑶族《增广》各种版本,作学术的考察、比较与厘清,或能更进一步厘清《增广》的版本系统与流传的脉络.
五、结语
越南瑶族《增广书》的发现,基本上,有以下五项价值：
（一）由于海外瑶族手抄本的发现,蔚然形成国际瑶学研究的新热点.学术界关注在德国巴伐利亚图书馆、英国牛津大学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及日本等的馆藏,而这些馆藏,有大部份是来自于中国与东南亚的瑶族.但学术界尚未关注到越南瑶族的手抄文献,因此,越南瑶族的手抄文献,能够填补海外瑶族手抄文献的不足之处,促进国际瑶学的研究.
（二）研究越南瑶族《增广书》,可以汉族通行的《增广昔时贤文》作校对、比较.如笔者将越南瑶族《增广书》与台湾通行的版本作比较,发现越南瑶族《增广书》比台湾的通行本多出51 个字群.很显然地,越南瑶族的《增广书》所承袭的流传版本系统,不同于台湾的系统.
（三）越南《增广书》可以跟其他海外瑶族手抄文献作校对、比较.笔者谨先将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藏本,作一比较.虽说越南本与美馆藏本,均属瑶族手抄文献.发现越南的《增广书》与美馆藏本仍有所不同,其中更细致的分析,仍须藉由更多的国际学术合作,比对更多的瑶族《增广》一书,或能了解瑶族《增广书》的传承与脉络.
（四）研究越南《增广书》,可为越南瑶族的启蒙读本作更深入的研究,并促进越南瑶族传统文化的发扬,进而促进越南瑶族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五）就实践价值而言,相对于其他海外瑶族手抄文献,已经远离本身的实践场域.但越南瑶族的《增广书》仍旧在其实践场域,持续运作与实践,这种实践价值,是无可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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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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